1. 引言

“One in every three marriages ends in divorce (三分之一的婚姻都以离婚而告终)”，《牛津词典》中的经典例句表明离婚现象的普遍性。近年来，离婚的话题倍受关注，带有divorce一词的新闻标题频繁出现在热搜榜上。divorce这一热词源自拉丁语中的名词“divortium”，由“divertere”(指分开、转向一边、离开某人)的动名词形式派生而来，意为“分离、婚姻的解除”。公众对divorce的理解更多停留在该词所指事件，易通过事件解读词义，缺乏对词本身的全面了解，如divorce作为动词可指从事物从脱离，婚姻只是其中一种大概率事例。本文基于语料库对divorce进行拓展意义单位研究，有助于学习者(尤其二语学习者)更全面地掌握divorce一词，并提供词义学习新思路，同时为语料库及拓展意义单位研究“添砖加瓦”。

2. 扩展意义单位

2.1. 拓展意义单位概述

Sinclair指出，短语理论框架的核心就是短语项和(复合)词项(即扩展意义单位)。其中拓展意义单位(Extended Units of Meaning)由意核、搭配、类联接、语义倾向和语义韵五个成分构成[1]。节点词(Node)：是整个扩展意义单位的核心，是不可变更的要素。搭配(Collocation)：指与节点词共现的词语。类联接(Colligation)：指与节点词共现的其他语法项，是节点词的语法表征。语义趋向(Semantic Preference)：指与节点词共现的具有相同语义特征的一组词所呈现出来的语义选择趋向。语义韵(Semantic Prosody)：指节点词在与具有特殊涵义的词项反复地、习惯地共现时所营造出的语义氛围，体现了说话人/作者的态度、意图或感情取向，决定了整个扩展意义单位的语义和功能。拓展意义单位以节点词为核心，吸引其他词语与之共现，形成固定的型式。包含了词语、语法、语义和语用功能等多个层面的信息。

2.2. 拓展意义单位研究现状

扩展意义单位的研究层出不穷。国外以辛克莱的研究为代表，他基于COBUILD语料库实例(如经典实例naked eye)分析，提出了拓展意义单位这一概念，并进一步解释其五大核心要素：意核、搭配、类联接、语义倾向和语义韵[1]。基于此，学者运用不同语料库、其于不同研究目的开展扩展意义单位研究。如Yao基于NOW语料库，分析“Data”一词，开展语义韵对比研究，针对的是同一个词在两个语料库中的使用，以期了解西方媒体对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看法[2]。Hou (2023)基于语料库对比同义词effect、impact，influence的语义韵特征[3]。同样，Wang(2022)开展同义词语义韵律效果比较研究[4]。Yao开展语义韵对比研究，但针对的是同一个词在两个语料库中的使用[5]。国内同样有大量学者借助语料库进行拓展意义单位对比研究，例如通过分析同义词词组的语域、词频、搭配及语义韵特点，展示其语用差异，以期提升语用意识及学习方式[6]。韩雪、卢卫中(2020)通过对比考察deal with和cope with同义词组在英国国家语料库(BNC)和中国学习者英语语料库(CLEC)中的词频分布、搭配行为和语义韵特征，探讨英语本族语者与中国英语学习者对该对同义词组的使用规律，厘清差异并分析原因[7]。部分学者从二语习得角度入手，如仲亚娟(2019)基于拓展意义单位理论，对比研究中国学习者和英语本族语者在使用高频动词make的差异，提升学生词汇语用能力[8]。骆雅莹、陈婵基于COCA语料库对动词keep的扩展意义单位展开研究[9]。陈鹏、濮建忠(2019)对比描述了本族语者和中国学习者英语写作中的词汇衔接特点，启发二语教学[10]。之后，从完善理论角度对扩展意义单位所涉及的五个成分进行重新解读[11]。

综上，扩展意义单位研究大多基于官方语料库以单个动词(多为实义动词)、名词，或一对同义词/同义词组为研究对象，通过辨析部分/五个核心要素厘清实现词法、句法、语义和语用功能共选的路径，提升语用意识及语言能力。本文基于COCA语料库对divorce一词进行扩展意义单位分析，为拓展意义单位及语料库研究“添砖加瓦”。

3. 研究概述

3.1. COCA语料库介绍

本文基于COCA语料库，即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是一个庞大且全面的在线资源，主要用于研究和学习当代美国英语。由美国杨百翰大学的Mark Davies教授主持创立，于2008年上线。由数十亿词的文本构成，且持续扩充中(每年新增约两千万词汇)，确保内容的实时性和前沿性。文本类型涵盖口语(如电视、广播节目)、小说、主流杂志、报纸和学术期刊五大类，为学者提供理想的学习和研究工具。

3.2. 研究问题及方法

本研究基于COCA语料库对divorce一词开展定性定量研究。首先，在COCA语料库界面检索divorce一词，先后展开其作为名词和动词的拓展意义单位研究。其次，跨距一般设为节点词前后四个词的范围内[12]，因此设定跨距(指节点词左右词项构成的语境)为−4/+4，考察这一范围内该词所出现的搭配词。接着，分别随机抽样提取包含divorce的100个语境(索引行)，多角度分析其搭配的类联接、语义倾向及语义韵特点，并以图表及文字呈现。

本研究试图回答以下问题：

divorce一词在COCA语料库中的搭配及类联接呈现哪些特点？

divorce一词如何与不同语义倾向的搭配词联接体现其语义韵特点？

divorce一词的扩展意义单位分析为英语学习和研究带来哪些启发？

4. divorce一词的扩展意义单位分析

在COCA语料库在线输入节点词divorce，根据索引行分别对其搭配词、类联接、语义倾向和语义韵进行探究分析。

4.1. 语域分布

Table 1.The register distribution of divorce in COCA

表1.Divorce在COCA语料库中的语域分布表

表1所示，divorce一词在电视/电影这一体裁中占比最高(15.72%)，其次为杂志(14.41%)、口语体裁(14.36%)，在学术文章中占比最低(7.30%)，但在同样正式的体裁新闻中占比相对较高(12.31%)，且各体裁占比差距较小，说明divorce一词适用范围广泛，包括书面语及口头语，正式及非正式场合。这为英语学习者在日常交流及书面写作时提供参考。

4.2. 搭配词分析

“搭配是习惯性结伴的具体词语”[13]，了解一个词需要借助其搭配，在语境中感受词义。搭配，特别是显著搭配的存在，是扩展意义单位存在的最有力证据[11]。因此，以divorce为检索词，设置跨距−4/+4，分别列出divorce作为名词及动词的前15个显著搭配词。

Table 2.The top 15 collocation words of divorce in COCA

表2.divorce在COCA语料库中前15位搭配词

表2所示，将divorce一词按名词、动词分类，观察其搭配词特点。可见，divorce作为名词，更加正式，涉及大量与法律相关词汇，如file，paper，lawyer，case，court，no-fault等。而divorce作为动词时，使用场景更日常、非正式，如recently，later，remarry，ago，single等。这符合divorce一词适应范围广的特点。

与divorce一词搭配有大量具体的表示身份的名词，包括wife，husband，mother，father，child，parent，couple。这一定程度解释了对divorce一词存在固有偏见的来源，即人们渴望身份认同，离婚事件是对原身份(如丈夫、妻子)的否定，身份的瓦解对个人价值认同带来一定负面影响。此外，no-fault这一搭配词揭示了一社会现实：大多离婚事件，夫妻单方/双方存在过错。因为在no-fault divorce (无过错离婚)这一特定法律术语中，no-fault是标记词，用于标记说明此类情况较少，即有过错为大概率事件。

4.3. 类联接分析

类联接应是对整个意义单位语法型式的描写[11]。研究一个词除了从词法层面看搭配，也需从句法层面看语法，了解其内部组合规律。以divorce为检索词，分别得出divorce作为动词及名词的类联接分布。

Table 3.Distribution of colligation of divorce (v.) in COCA

表3.Divorce (v.)在COCA语料库中的类联接分布

Table 4.Distribution of colligation of divorce (n.) in COCA

表4.Divorce (n.)在COCA语料库中的类联接分布

据表3，divorce作为动词，可及物/不及物，共四种类联接，以DIVORCE+PREP和ADJ+DIVORCE为主。在DIVORCE+PREP类联接中，Divorce与介词from搭配占比最大，常见搭配为divorce from sb/sth，根据具体语境可指“离婚”，或表示“分离、脱离”。Divorce后接NOUN或ADV时，往往与时间相关，包括时间段(如a long time)、时间点(five years ago)、频次(twice)，说明离婚作为人生节点事件的重要属性。此外，将final、finalize及end搭配divorce说明人们思维的隐喻性，即婚姻是趟旅程，而离婚则为婚姻的终结也是该旅程的终点。这也说明了为何人们倾向于进一步推理将离婚视作感情/关系的终结，进而得出离婚是不好的结局，应理性看待离婚事件，避免过度解读。

据表4，divorce作为名词共五种类联接，以DIVORCE + NOUN和ADJ + DIVORCE为主。DIVORCE + NOUN主要与涉及法律领域，更正式。VERB + DIVORCE主要针对描述完成离婚程序这一动作，体现其法律效力。Divorce为名词，主要指“离婚”。常见搭配为sb’s divorce from sb。ADV + DIVORCE类联接中搭配through的占比远大于其他词，且形式多为go/struggle through a + ADJ (NEG) divorce，说明离婚给人带来负面情绪居多。这也解释了将“离婚”作为喻体，即把糟糕体验比作经历一场离婚。此外，在ADJ + DIVORCE类联结中，除在司法场合选用相对中性的形容词，如final、no-fault，日常交流多使用消极词形容离婚，如bitter、messy、painful。以及“acceptable divorce”搭配说明了离婚不被接受的历史渊源，以及现在依旧存在离婚不被允许的现象，且分两个层面：法律及道德层面。离婚给人的负面印象有现实依据，但也存在主观夸大成分。“Divorce or death”这一搭配将离婚与死亡相提并论，难免夸大离婚的消极程度。此类不合理的搭配容易误导人们认为离婚往往意味关系破裂甚至更消极的结果。

4.4. 语义倾向分析

Table 5.Semantic preference of the top 5 collocation words of divorce in COCA

表5.divorce在COCA语料库中前5位搭配词的语义倾向表

如表5所示，divorce一词在COCA语料库中前5位搭配词的语义倾向以中性为主，越占80%，其余为消极语义倾向，无搭配词表现积极的语义倾向。因此divorce绝大多数情况表现为中性语义倾向，而其表现消极语义倾向时多与消极词共现。例如，divorce与from这一搭配词联接时相对特殊，体现两种语义倾向。当from后搭配人名/身份角色、客观事件时，体现中性语义倾向，而在completely divorce from sth这一结构中则表现消极的语义倾向，且divorce意思为分离，脱离消极事物。

4.5. 语义韵分析

语义韵体现了词语或短语在特定语境下的语义倾向和情感及态度。语义韵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被认为是内涵、语用意义和态度意义[1]。从形式与功能角度入手，分析divorce一词如何体现积极、消极及中性语义韵，通过探究该语言现象背后的社会文化因素，对该词形成更全面认知，为合理解读应用该词提供指导。

1.积极语义韵

当搭配词所指事物所产生的联想是正面或令人愉快的，该词体现积极语义韵。Divorce在极少数情况下体现积极语义韵，主要通过和积极的修饰词搭配来实现，而divorce指婚姻关系的解除。

例1：Now that Ramona is happily divorced and renewed.

例2：I thought you were separated, the two of you marching lockstep to an amiable divorce.

以上两个例子说明divorce通过与积极语义倾向的修辞词搭配，从而表达积极的语义韵。例1中，用happily形容离婚的过程体现其悦己性，并将其看作一种重生，进一步强化其积极倾向。例2中用amiable体现离婚过程的友好，即离婚双方是欣然接受甚至是双方都期待的结果。因此，divorce通过与积极倾向的词汇搭配，体现其代表重生、象征自由的正面积极意义。

2.消极语义韵

消极语义韵指搭配词所指事物产生的联想是负面的或令人不愉快的。Divorce与表示负面意义或情感的词汇共现时，表现出消极的语义韵。当divorce专指婚姻关系解除时，其消极语义倾向的来源可从造成离婚的消极原因(如家暴、不忠、不孕不育)、不良后果(如孩子抚养纠纷、经济损失)及离婚过程中的困难(如离婚程序繁琐、离婚双方意见不统一)三方面深入分析。而当divorce泛指分离、脱离时，其消极语义倾向来源于该词针对的对象，通常为负能量事物。

例1：I mean, divorce is pretty painful.

例2：Fathers who abandon their children financially and emotionally after divorce would be subjected to the same social stigma.

例3：Divorce, infertility, death. And nobody jump overboard?

例4：I’m going through a messy divorce.

例5：“A Variety of Whimsical Verse” is one of those albums that completely divorced from the mundane and dreary.

例1所示，Divorce可表示负面意义的词汇共现，表现出消极语义韵。用painful这一具有消极意义的形容词修饰divorce，使其表现为消极意义。例2没有直接应用消极词汇修饰，而是运用消极事件，即离婚后出现的不良社会影响事件(父亲抛弃孩子)，来说明divorce一词的消极语义韵。但此类消极事件存在概率问题，离婚不是根本原因，“父亲”角色的个体品性是源头，因此需理性分析。例3通过与其他消极词并列的方式体现divorce的消极语义倾向。通过将divorce，infertility，death并列，强调列举事例间的共通点，即消极意义。此外，divorce出现在一些特定结构中，也表现出消极的语义韵，如例4中go through a + ADJ (NEG) divorce，其中形容词messy表现对离婚的消极态度。例5中completely divorce from sth (NEG)，其中mundane and dreary是想要脱离的消极状态。

3.中性语义韵

中性语义韵则指搭配词没有明显的积极或消极的倾向。当divorce用于描述事件、观点或状态时，往往不带有情感色彩，不改变其本身的语义倾向。

例1：She has filed for a divorce.

例2：I’m recently divorced.

例3：Children of divorce are more likely to divorce.

例1~3中divorce无明显积极或消极的语义倾向，只是简单陈述事件、观点。如例1陈述了申请离婚这一法律程序，例2说明了“我最近离婚了”这一客观事实，而例3表达了离异家庭的孩子离婚可能性大这一观点。均无明显情感、态度表达，都表现中性的语义韵。

5. 总结

本研究借助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COCA)，以divorce为节点词研究其扩展意义单位，从名词、动词两角度分别分析该搭配词的语义倾向，词类联接特点以及语义韵特征，研究发现：

一、语域：divorce一词适用范围广泛，包括书面语及口头语，正式及非正式场合。

二、搭配：divorce作为名词，更加正式，涉及大量与法律相关词汇；divorce作为动词时，使用场景更日常、非正式。此外，与divorce一词搭配有大量表示身份的名词，体现人们对身份认同的渴望。

三、类联接：当divorce作为动词时，(不)及物，共四种类联接，以DIVORCE + PREP和ADJ + DIVORCE为主。其中，divorce与介词from搭配占比最大。当divorce作为名词，共五种类联接，以DIVORCE + NOUN和ADJ + DIVORCE为主。DIVORCE + NOUN主要与涉及法律领域，更正式。

四、语义倾向：中性语义倾向占绝对优势，其次为消极语义倾向，极少数表现积极的语义倾向。divorce与from搭配相对特殊，体现双重语义倾向。

五、语义韵：除了通过与积极/消极搭配词共现体现积极/消极语义韵外，divorce一词还通过因果逻辑、并列结构共现表现其语义韵特点。但过于主观，导致不合理增强其消极性。此外，存在固定结构体现消极语义韵：go through a + ADJ (NEG) divorce；completely divorce from sth (NEG)。

与大多拓展意义单位研究相同，此文基于官方语料库对单个词的扩展意义单位(EMU)展开研究。通过多维度(主要五个核心要素)分析，深入探索词汇如何在词法、句法、语义及语用层面上实现功能的协同选择。Divorce一词的扩展意义单位分析有利于从结构与功能角度全面解读运用该词，挖掘该词的语义语用价值。词义解读体现了人的思维认知方式及社会文化环境。在语言学习过程中，应避免惯性思维、过度解读、以偏概全、不合理归因等主观增强词消极倾向的行为。这一过程体现语言的复杂性，有助于提升学习者的语用敏感性和整体语言能力。此文不仅为扩展意义单位理论的研究增添了新的视角，也为语料库语言学的应用与发展贡献了新案例。

本文虽在一定程度上为EMU及语料库研究增添了新的案例和数据，但只是在现有理论基础上进行验证，在理论层面上的贡献仍有待进一步挖掘。在未来的研究中，可尝试探索EMU分析在特定语言现象或文化背景下的独特表现，从而深化对EMU理论的理解，或将EMU研究与其他语言学理论相结合，推动语言学理论的创新与发展。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