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自文字出现，便出现语言景观，不过语言景观作为研究对象在20世纪70年代开始。1997年，Landry和Bourhis二人明确提出“语言景观”的定义，他们指出“语言景观(linguistic landscape)”为：“出现在公共路牌、广告牌、街名、地名、商铺招牌以及政府楼宇的公共标牌之上的语言共同构成某个属地、地区或城市群的语言景观”[1]。语言景观强调关注公共空间领域的标牌，古镇作为旅游景区，属于语言景观的研究范围。
古镇由古村落发展而来，在数百年的历史更迭中变换，随着时间的推移，古镇在现代生活中以较为封闭的空间形态存在，主要表现为一个四方区域演变规划为一个古镇，发展成为旅游景区。古镇的建筑形态与当地的文化、风俗、经济甚至气候有极大的关联，古镇的语言景观也不可避免地诉说当地的风土人情。朱家角古镇，隶属于上海市青浦区西南部，位于郊区，处于江浙沪二省一市交界处。朱家角古镇是镶嵌在淀山湖畔的“江南明珠”，距今近一千年。朱家角古镇作为上海市规模最大、范围最广的古镇，先后获得多个荣誉。1991年，被列为上海市四大历史文化名镇之一。2004年，被评选为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同时，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建设成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也是全国古镇中的优秀典型。
2. 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的特征
2023年8月到10月期间进行朱家角古镇的田野调查，通过拍摄最终共采集到近2400张图片，其中部分图片，一张图片中至多包含三到四个标牌，后续经过筛选、整理，确定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的标牌数据为1939个，汇聚成有效的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数据库。在分析语言景观标牌时，拼音伴随着汉语出现，视为汉语单语标牌。一个标牌上如果单独出现一种语言，且不是汉语，这种标牌归为多语标牌。就朱家角古镇的语言景观而言，单语标牌指单独出现汉语的标牌，多语标牌指出现除汉语以外的其他语言的标牌，不论外语数量是一种还是多种，皆归为多语标牌。
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的特征，主要在语言种类和数量、语言搭配模式、文本互译情况等三个方面体现。这三个方面是相互递进的，首先关注标牌中的语言种类和数量，单个标牌呈现的语言种类越多，国际化程度越高；其次分辨语言的组合方式，了解不同语言如何搭配；最后了解语言信息的翻译情况，知晓语言之间如何互补。
2.1. 语言种类和数量
2.1.1. 语言种类
Table1.The number and proportion of official signs and unofficial signs in multi-language signs in Zhujiajiao ancient town
表1.朱家角古镇多语标牌中官方标牌与非官方标牌出现的次数及占比
| 语言种类 |
官方标牌 |
非官方标牌 |
语言种类 |
官方标牌 |
非官方标牌 |
| 汉语 |
573 |
269 |
韩语 |
371 |
9 |
| 100.0% |
94.4% |
64.7% |
3.2% |
| 英语 |
573 |
278 |
藏语 |
0 |
4 |
| 100.0% |
97.5% |
0.0% |
1.4% |
| 日语 |
373 |
3 |
意大利语 |
0 |
3 |
| 65.1% |
1.1% |
0.0% |
1.1% |
朱家角古镇有效的语言样本有1939个，其中单语标牌有1081个，多语标牌有858个。单语标牌占比超过一半，有55.8%。表1中从语言种类来看，古镇中出现6种语言，分别是：汉语、英语、日语、韩语、藏语、意大利语。多语标牌中，从官方标牌来看，汉语和英语百分百出现，日语占比是65.1%，韩语是64.7%，从比例排序上可以看出4种语言的地位。官方标牌中没有藏语和意大利语。多语中的非官方标牌共285个，汉语出现次数低于英语，这因为分析多语标牌的情况下，排除单语中汉语是强势语言的原因，加之有以英语为优势语码的私人店铺，非官方标牌中英语出现的次数为278个，占比高达97.5%。除去汉语和英语，剩余的4种语言中，韩语的个数为9个，其他语言出现次数均在5次以下。私人标牌中出现韩语是由于售卖韩国餐饮，藏语是因为店主是藏族人，意大利语是由于店主在意大利留学生活。
2.1.2. 语言数量
Table2.The number of languages in the multi-language signs of Zhujiajiao ancient town
表2.朱家角古镇多语标牌中出现的语言种类数量
| 语言数量 |
多语标牌数量 |
占比(%) |
| n = 1 |
15 |
1.7 |
| n = 2 |
462 |
53.8 |
| n = 3 |
7 |
0.8 |
| n = 4 |
374 |
43.6 |
| 合计 |
858 |
100.0 |
从表2看出，古镇多语标牌中，出现一种语言的标牌有15个，这些语言都是外语，占比1.7%。标牌上出现三种语言的数量不多，仅有7个。出现两种语言的情况最多，有462个，占比超过一半。出现四种语言的标牌有374个，其中仅有3例是私人标牌，其他都是官方表牌。
2.2. 语言搭配模式
朱家角古镇中共出现六种语言，在多语标牌中，这六种语言相互组合，共出现13类语言搭配模式。具体情况从表3中得出，只出现一种语言的有三类，出现两种语言的有五类组合，出现三种语言的有四类搭配，出现四种语言的有一类搭配。在所有的语言搭配模式中，汉–英搭配最多，有456个，占比超过一半，为53.1%。四种语言汉–英–日–韩的有374个，比重是43.6%。频次排在第三位的是只出现英语的标牌，有13个。其他语言搭配模式的数量都在个位数。图1是一家旅行社的宣传牌，位于古镇东井街，标牌中韩语的信息即“HanaTour专用”，这是韩国在中国首家获批的韩国外商独资旅行社。标牌中英语的信息是：专属休息室。该标牌是多语标牌，没有出现汉语。
Table3.The language collocation pattern of Zhujiajiao ancient town language signs
表3.朱家角古镇语言标牌的语言搭配模式
| 语言种类 |
出现次数 |
占比(%) |
语言种类 |
出现次数 |
占比(%) |
| 英 |
13 |
1.5 |
英–韩 |
1 |
0.1 |
| 藏 |
1 |
0.1 |
汉–英–韩 |
3 |
0.3 |
| 韩 |
1 |
0.1 |
汉–英–日 |
2 |
0.2 |
| 汉–英 |
456 |
53.1 |
汉–英–藏 |
1 |
0.1 |
| 汉–藏 |
2 |
0.2 |
汉–英–意 |
1 |
0.1 |
| 汉–意 |
2 |
0.2 |
汉–英–日–韩 |
374 |
43.6 |
| 汉–韩 |
1 |
0.1 |
合计 |
858 |
100.0 |
Figure1.Dongjing street poster (ancient town shooting)
图1.东井街宣传牌(古镇实地拍摄)
2.3. 优势语言
Table4.Zhujiajiao ancient town multi-language signs on the advantage of the code presentation
表4.朱家角古镇多语标牌上的优势语码呈现
| 优势语码 |
官方标牌 |
非官方标牌 |
合计 |
| 个数 |
占比(%) |
个数 |
占比(%) |
个数 |
占比(%) |
| 汉语 |
573 |
100.0 |
254 |
89.1 |
827 |
96.4 |
| 英语 |
0 |
0.0 |
28 |
9.8 |
28 |
3.3 |
| 韩语 |
0 |
0.0 |
1 |
0.4 |
1 |
0.1 |
| 藏语 |
0 |
0.0 |
1 |
0.4 |
1 |
0.1 |
| 意大利语 |
0 |
0.0 |
1 |
0.4 |
1 |
0.1 |
| 合计 |
573 |
100.0 |
285 |
100.0 |
858 |
100.0 |
分析语言景观标牌，需要了解标牌语言信息间的竞争关系，即通过语码取向明确优势语言。语码取向(code preference)指的是双语或多语标牌上各种语言之间的优先关系，以此反映它们在语言社区内的社会地位[2]。当标牌中出现两种及以上的语言，不同语言间会区分出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强势语言一般是当地的语言群体所使用的语言，代表身份认同和集体感。在朱家角古镇中，共有858块多语标牌。从表4来看，以汉语为优势语言的占到96.4%，这与汉语在我国的地位分不开。观察官方标牌，发现官方标牌的优势语言都是汉语，这是从官方政府的角度，保证和强调汉语的强势地位。以其他语言为优势语言的标牌都是非官方标牌。以英语为优势语言的有28个，韩语有1个，藏语有1个，意大利语有1个。在朱家角古镇出现的语言种类中，不论是官方标牌还是私人标牌，有部分标牌出现日语，不过，没有一个标牌的优势语言是日语。下面对以外语为优势语言的标牌进行简单举例。图2的店铺名称“Dairy Queen”只出现了英语，这是一家连锁品牌，位于朱家角古镇的朱里雅集区域，古镇中以英语为优势语言的店铺名称标牌，多处于这个区域。餐饮店方面，多是来自国外的品牌连锁店。图3是位于西井街一家店铺名称为“再回头小吃店”的一个宣传牌，宣传牌中只使用了一种语言，是韩语，较大的韩语表示的意思是“米糕”，是店中售卖的吃食，这个标牌图片中可以看到舂米的动作，图中的韩语是“韩餐”的意思。
Figure2.The “Dairy Queen” sign of Juliyaji (ancient town shooting)
图2.朱里雅集“Dairy Queen”店铺招牌(古镇实地拍摄)
Figure3.The “Back Again Snack Bar” poster of Xijing street (ancient town shooting)
图3.西井街“再回头小吃店”宣传牌(古镇实地拍摄)
2.4. 文本互译情况
文本互译情况着重关注多语标牌上不同语言间的翻译情况。Backhaus (2007)提出四种情况，分别为完全有效的翻译或转译、部分有效的翻译或转译、相互之间无有效的翻译或转译(文本出现不只一种语言)、相互之间无有效的翻译或转译(文本只出现一种外语)[3]。
Table5.Text translation of multi-language signs in Zhujiajiao ancient town
表5.朱家角古镇多语标牌的文本互译情况
| 文本互译 |
官方标牌 |
非官方标牌 |
合计 |
| 个数 |
占比(%) |
个数 |
占比(%) |
个数 |
占比(%) |
| 完全翻译 |
457 |
79.8 |
91 |
32.0 |
548 |
63.9 |
| 部分翻译 |
115 |
20.1 |
133 |
46.7 |
248 |
29.0 |
| 相互补充 |
1 |
0.2 |
46 |
16.1 |
47 |
5.5 |
| 没有翻译 |
0 |
0.0 |
15 |
5.3 |
15 |
1.7 |
| 合计 |
573 |
100.0 |
285 |
100.0 |
858 |
100.0 |
从表5看出，将朱家角古镇1939个标牌的文本互译情况进行统计，完全翻译的标牌占到63.9%，部分翻译的标牌有29.0%。后面两种翻译情况，标牌个数不多。两种语言进行相互补充的标牌有47个，比例为5.5%。单独出现一种外语的情况，有15个，占比是1.7%。将标牌按照不同属性来看，分为官方标牌和非官方标牌。官方标牌中，完全翻译的情况有79.8%，部分翻译的情况有20.1%，部分翻译一般是汉语信息多，相对应的英语和其他语言的翻译少。前面两种情况加起来占比非常高，达到99.8%，官方标牌文本互译中没有第四种情况。在非官方标牌中，完全翻译的占比没有部分翻译的占比高。古镇中的店铺名称多用汉语，提示牌和宣传牌会使用其他语言，不过汉语和其他语言之间不是一对一的翻译，这导致非官方标牌中部分翻译占比最高，有46.7%。后面两种翻译的情况相比官方标牌，比例有所上升。两种语言相互补充的标牌占到16.1%，单独出现一门外语的情况也有15个标牌。
图4是管理室的提示牌，位于漕河街，属于完全翻译的情况。标牌底色是棕色和白色，搭配黑色边框，标牌字体颜色是黑色，出现的语言种类有4种。官方标牌中完全翻译的标牌除了标牌底色、字体颜色、书写顺序、语言信息等情况不同，出现4种语言的官方标牌，均是汉语在前，字体较大，英语紧跟其后，随后是日语和韩语。这样的标牌在古镇中不少，设计合理，语言信息醒目，可以作为官方标牌的范例。图5属于相互补充的情况。这是一张位于新风路上的官方标牌，标牌底色是白色，字体颜色是红色。汉语信息是“前方好运”，英语字母用大写“WATCH OUT”，表达“小心”的意思。两种语言之间的信息是互为补充的。
Figure4.Caohe street sign (ancient town shooting)
图4.漕河街提示牌(古镇实地拍摄)
Figure5.Xinfeng street sign (ancient town shooting)
图5.新风路提示牌(古镇实地拍摄)
3. 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目前存在的问题
通过上述描写可以比较详细地了解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的全貌，其语言景观呈现较为规范统一。不过，通过分析1939个标牌，发现朱家角古镇的语言景观目前还存在着部分问题。分析问题时，从古镇标牌的来源分类，分别阐述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在官方标牌和非官方标牌中存在的问题，并希望给出规范性的策略。
3.1. 官方标牌
3.1.1. 官方标牌语言信息量缺失
朱家角古镇官方标牌中出现的语言种类有汉语、英语、日语、韩语，标牌中的语言数量从1种到4种，在古镇中都有呈现。不过部分官方标牌中只出现汉语，比如：“景区出口”的提示牌。景区出口作为每一个游客的关注点，标牌上不应该只有1种语言，需要增加其他语言。
3.1.2. 官方标牌语言信息不清晰
朱家角古镇中破损、褪色，甚至裂开的标牌会非常影响游客对于古镇的感受。朱家角古镇目前是4A级旅游景区，争取成为5A级旅游景区。个别标牌摆放位置不当，标牌过旧或者标牌内容被遮挡，获取语言信息有限，这些不标准的标牌不应该出现。
3.2. 非官方标牌
3.2.1. 非官方标牌文字运用不合规范
文字运用不合规范不利于语言服务，下面详细举例。店名“好再来啊婆粽”，“啊”字错误，应为“阿”，“阿婆”是当地对于老太太的尊称。店铺名称“角裡朱阿婆小吃馆”，其中“裡”字是异体字，应规范用字，写为“里”。
3.2.2. 店铺名称与售卖商品缺乏关联性
语言景观中表达的信息要明确，使阅读者一目了然，古镇中的部分私人店铺名称不知所云，店铺名称与售卖商品没有联系，不能够传递相应的语言信息。比如“善缘阁”“白丁集”“百香”等店铺名称，店主期望店名具有古韵，不过也要考虑阅读者的体验。
4. 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规范化策略
关于朱家角古镇语言景观的优化策略，首先要明确设置并维护语言景观的责任。语言景观管理者即朱家角古镇的工作人员要确定职责范围，引导店主和游客保护景区内的语言景观；其次，语言景观管理者要从整体上认识到语言景观的重要性，不仅提供交流沟通的信息，而且良好的语言景观利于语言生态环境的和谐，促进古镇整体形象的发展；最后针对官方标牌和非官方标牌分别制定规则。
4.1. 官方标牌
4.1.1. 官方标牌要按需提供语言信息
古镇中官方标牌的语言数量，要根据具体的语言信息内容，来决定需要几种语言，并不是所有的官方标牌语言，为了体现国际化，为了古镇的旅游形象，全部都设置成“汉–英–日–韩”的搭配模式。官方标牌需要区分受众需求，按需提供信息。表示“禁止非机动车辆进入”的信息，受众群体多是朱家角古镇的当地居民，只需要出现汉语即可。还有像“禁止区域内燃放鞭炮，提升群众消防安全意识”“垃圾分类的宣传信息”等标牌内容，这些标牌的阅读者多为当地居民，可以使用单语标牌。面向所有游客的语言景观，涉及到游客安全的标牌，建议语言种类为四种，语言种类越多，语言信息越丰富，便于游客游览古镇。
4.1.2. 及时清理不清晰的官方标牌
王晓军，朱豫(2021)指出要加强景区语言景观的合理设置与更新维护[4]。破损、褪色的标牌，不易于传递语言信息，朱家角古镇的工作人员应该关注到陈旧的标牌。整个朱家角古镇0.68平方公里的核心区域，都要关注到。一些街巷不能够传递明确信息的标牌要及时处理，并且换上新的标牌。
4.2. 非官方标牌
4.2.1. 定期筛查不规范用字
张先亮，杨依希(2017)强调语言生态的重要特征是语言关系的和谐[5]。其中非常重要的是要维护语言的规范性和统一性，达到语言生态的良性发展。朱家角古镇的工作人员定期查看店铺名称当中的语言用字是否规范。店铺名称虽然是私人标牌，因为所处位置在公共场所，要非常重视语言文字的运用。语言景观当中的语言信息，不仅仅是提供信息，也会在社会上带来影响，有引导性，所以对语言文字进行规范非常重要，错误用字、不规范用字必须舍去。朱家角古镇中可以增加询问游客意见的二维码标牌，广泛接受大众游客的监督，工作人员定期巡查店铺的频率也要提高，尽量不出现时间延误的情况。
4.2.2. 加强店铺名称与售卖商品的关联性
虽然店主在店铺名称的运用上具有较大的自由度，可以自行设计，体现个人的店铺理念，但是要首先考虑到古镇中的语言景观是一个整体，不能够出现个别店铺破坏整体的情况。这需要工作人员严格按照管理制度来引导店铺标牌。对于已经开设的店铺，出现标牌位置不合适、标牌形式不规范、标牌中出现文字错误等情况，要引起重视。不仅仅是官方标牌，私人标牌的整体和谐也至关重要。
5. 结语
朱家角古镇的语言景观在官方语言文字政策的引导下，整体上能够与古镇相适应、相和谐。古镇的语言景观面貌表现为：汉语是强势语言和优势语言，多语标牌中，英语往往伴随汉语出现。官方标牌中，四种语言的搭配模式，体现官方机构对于朱家角古镇整体旅游形象的管理。非官方标牌中出现了藏语和意大利语，共有六种语言出现，不同语言的组合，丰富了古镇内部的语言景观生态。尽管私人店铺中出现其他语言的比例不多，也反应了部分店主有加入其他外语的意识。
语言景观并不是简单地提供信息，更为重要的是，语言景观具有象征功能，是古镇这个公共场所的名片。工作人员要善于引导店主，寻求游客的帮助，便于更好地管理古镇的语言景观标牌。在官方机构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古镇的语言景观构成古镇整体的语言服务网，语言景观的形象和语言服务的质量直接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