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兹“游牧”理论下《只有红楼梦·戏剧幻城》的空间美学探究
A Study on the Space Aesthetics of “Only a Dream of Red Mansions∙City of Drama Fantasy” under Deleuze’s “Nomadic” Theory
DOI:10.12677/jc.2024.124174,PDF,HTML,XML,下载: 1浏览: 42
作者:李兆涵,古 今:河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河北 石家庄
关键词:游牧空间美学《只有红楼梦》NomadicSpaceAestheticsOnly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摘要:近年来,随沉浸式戏剧、实景演出等艺术活动兴起,艺术市场日益繁荣。王潮歌在继《只有河南》后,将戏剧幻城的打造重点放在文学资源跨媒介转化上,开启《只有红楼梦·戏剧幻城》的大门,以12场戏剧和108个情景空间打破中心化、层级分明的空间设置,给观者以“陌生化”的沉浸体验。《只有红楼梦》内的场景设置和互动设计贴合德勒兹的“游牧”理论,幻城中的观者作为“游牧”主体可以摆脱符号限制,冲破时空界限,进入一个开放的、多元互通的光滑空间,探索新叙事。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the art market has flourished with the rise of immersive theater, live-action performances, and other artistic activities. Following the success of “Only Henan,” Wang Chaoge focused on the cross-media transformation of literary resources in the creation of theater illusion cities, opening the door to “Only Dream of Red Mansions∙City of Drama Fantasy.” This project features 12 dramas and 108 scenario spaces, breaking down centralized and hierarchical spatial setups to provide viewers with an “alienating” immersive experience. The scene settings and interactive designs within “Only Dream of Red Mansions” align with Deleuze’s “nomadic” theory, where viewers in the illusion city, as “nomadic” subjects, can escape symbolic constraints, break through temporal and spatial boundaries, and enter an open, interconnected, and smooth space to explore new narratives.
文章引用:李兆涵, 古今. 德勒兹“游牧”理论下《只有红楼梦·戏剧幻城》的空间美学探究[J]. 新闻传播科学, 2024, 12(4): 1140-1144. https://doi.org/10.12677/jc.2024.124174

1. 引言

以《印象·刘三姐》为开端,导演王潮歌开启了实景演出模式的先河,她注重对传统文化的提取、对地域民族文化的挖掘,以独特的审美视角创造出一个个凝练民族母题的符号。随后,她的《印象》系列实景演出升级为《又见》系列的情境体验剧,把舞台从大山大川搬回室内,也把观众拉回剧场,在行进式的体验中做到沉浸,在观演互动中思考文化根脉的力量。《又见》系列讲述故事,《只有》系列成全想象。《只有河南·戏剧幻城》是王潮歌《只有》系列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品,她以戏剧和艺术为主题打造“幻城”,突破了戏剧的空间局限,建造一个主题公园。观众一进城戏剧便开始,甚至走出城戏剧还没有结束。王潮歌自己阐述《只有》系列的特点:“它不基于一个剧场、一个故事、一个表演方式,它是很多的组合,甚至观众进入我的‘幻城’,站在那里选择走的方向,方向不同,你会看到不同的戏。”[1]《只有红楼梦·戏剧幻城》是继《只有河南》之后的第二个戏剧园区。不同于以往的城市文化主题,这座“幻城”的设计重点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创新性表达。王潮歌将《红楼梦》作为创作蓝本,以中国式审美寻梦中国传统文化,讲述每个人心中的《红楼梦》。但这绝不仅是简单的呈现、改编,也不是一座新版大观园,而是每一位读者心中《红楼梦》的样子,幻城中的场景、演艺并不完全体现文本本身,而是体现近300年间《红楼梦》的读者故事,上演着属于21世纪的“红楼梦”。

作为后现代主义哲学家,法国吉尔·德勒兹反抗社会的标准化和规范化,追求自由表达,他的“游牧”理论就是对二元对立传统模式的反抗,重新解释了人类和自然的相互关系,此理论可探究《只有红楼梦·戏剧幻城》空间美学的新表达。《只有红楼梦·戏剧幻城》位于河北省廊坊市,占地228亩,内设4个大型室内剧场、8个室内微剧场、108个情景空间和室外剧场,总剧目时长超800分钟,以过去、现实、未来相互交融的方式排演打破时空隔阂的现代戏剧,以留白、写意、虚实结合、移步换景的方式设计展现中国古典美学的情景园林,以大胆、奇特又不失生活气息的方式满足不同群体的观演需求。观众就是读者,《只有红楼梦》跳脱出以往戏剧表现的线性叙事空间、强调中式古典美学在当代建筑空间的融合、重视观众的主体体验,打造属于所有红楼读者的“太虚幻境”。

2. 逃逸:摆脱线性叙事的空间

德勒兹以对线性时间的颠覆和对空间的重构为内核展现其美学主张。德勒兹认为差异代表自由,而同一则代表禁锢,强调空间思维的重要性,认为人的发展应该是开放多元的,而不是被社会规训、约束欲望。基于此,德勒兹和加塔利提出“逃逸线”概念,借助“逃逸”打破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循环轨迹,逃离“固定的”、“可知的”空间,摆脱时间的线性控制,改变平面上的线条走向,开拓线条的多重维度,创造新的“空间化”的时间。

《只有红楼梦》中,超800分钟的戏剧演艺是德勒兹“逃逸”观点的体现,也是这座幻城核心思想表达的载体。幻城中的戏剧表演不是按《红楼梦》文本剧情编排的,每剧场各有特色,并以每场剧30~70分钟的时间带领观众穿越时空,步入不同年代读者的“红楼一梦”。在4个大型剧场中包含3个必看的主剧场,分别是“读者剧场”、“真亦假剧场”和“有还无剧场”,其中两个剧场的名字呼应了“太虚幻境”牌匾两侧的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这也象征着幻城试图构建一个真假交织的戏剧之城,让观众跳脱出对《红楼梦》的刻板印象,短暂逃离现实,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大观园。作为幻城的C位,“读者剧场”有7个戏剧空间,在同一时空内呈现3条故事线,戏剧情节交织展开,观众自行选择观看路径,不再处于受导演支配的被动地位;“真亦假剧场”为行进式观影模式,以时空颠倒、真实和虚幻相融为特色,观众跟随引导员从舞台后台、道具间等一步步走上舞台,脱离台下观影空间的局限,甚至最终反而成为演员;“有还无剧场”冲破作者和人物的界限,人物不再按作者的想法发展自身,而是粉碎这种支配,金陵十二钗拥有了和曹雪芹对话的机会,双方的质询和喟叹让观众以上帝视角回顾大观园中的悲欢离合。除此,大型室内剧场“第三十五中学”把时间定格在1987年,《红楼梦》因电视剧翻拍妇孺皆知的年代,真实还原了中学时代的场景,将不同年龄段观众的思绪一齐拉入学生时代。在这里,观众可以看到自己的过去、当下和未来,在被定格的时间中找到安放自己青春的空间。

在这座戏剧幻城中,大剧场以不同风格摆脱时间的线性控制,设计不同的观影顺序,观众自主选择权增强,在虚幻的时空中逃离现实,和书中人一起梦回红楼。小剧场则体现不同年代、不同地区的读者与《红楼梦》的故事。从北京、上海到广州、苏州、长白山,从1812年、1917年到1965年、1999年、2018年,观众仿佛乘坐时光机,来到《红楼梦》外的世界。如同德勒兹“逃逸线”理论的“不可知”性,《红楼梦》一直在被读者“续写”,观众也无法看到戏剧故事的结局,红楼人物的命数逃不过“不可知”,戏剧幻城的空间充满“不可知”,幻城中的一切在似真似幻的场景中完成逃逸。

3. 生成:营造多重意境的空间

生成是德勒兹哲学中的重要概念,他在《千高原》中表述:“生成就是放射出那些粒子,它们拥有了某些动与静的关系,因为它们进入到某个相邻的区域之中;或者:它们进入到某个相邻的区域之中,因为它们拥有了这些关系。”[2]德勒兹认为的生成是粒子间的动静关系,具有空间性。这里的空间是无数粒子之间的多元链接所构成的,不受时间限制,没有具体的实在性,但又要和现实持续互动。因此,生成是超越原型的创造性活动。以此理论看《只有红楼梦》中的情景园林建造,可以更好感知这一处一景的情绪表达。整座幻城将中式美学风格蕴藏其中,不是对《红楼梦》文本中环境描写的再现,而是将《红楼梦》的元素糅合在现代建筑中,在与观众的互相观看中获得意义诠释。

《只有红楼梦》中“门”作为关键要素,促进着情景空间的生成。幻城由16扇门作为“引子”,开启红楼之旅。16扇门表征16个入口,排列组合成无数条连接所有剧场的路径,不同路径呈现不同故事,但这些故事均不是《红楼梦》的原著情节,而是和《红楼梦》相关的人或事,是读者和作品之间的情感渊源,这种弱关联也就符合了德勒兹所提的游牧状态,在连续流变中进入幻境空间。同时,在这座幻城中,门是真实的,也是虚幻的,门后有或真或假的故事,走过不同的门,看到不同年份、不同地点的人因《红楼梦》产生的爱恨情仇,也就寓意着穿越到不同的时空,这种弱关联的流变状态生成了存在于现实的虚拟空间。

德勒兹的哲学思想也处处体现中国艺术理论,他将中国作为西方的“他者”进行研究,丰富自己的理论体系。德勒兹的生成概念受到中国传统诗画技法的影响,认为中国艺术,尤其是绘画艺术中体现的自由自在的气质是真正做到了随心所欲,是身体在虚实共振中的自在创造。《只有红楼梦》中的情景设计运用了大留白、大写意的方式,在白墙上用艺术精神表达建筑的核心理念。除此,各个场景均进行大胆创新,将《红楼梦》中的诗句写在镜面迷宫中、将《芙蓉诔》密密麻麻写在白墙和大地上、将吊在空中的字倒映在地上,由碎片还原成形等等,新装置艺术和天马行空的想象促成了108个情景园林,用有形的物质、文字表达无形的情感。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红楼梦,观众在移步换景的大观园里,做着一场分不清虚实的梦。

4. 游牧:注重身体流动的空间

德勒兹曾以中国的象棋和围棋为例,指出空间的诗学。象棋以楚河汉界为划分,每个棋子都有固定的身份和特有的走向,被要求在条条框框中移动,是政治的强制权利在棋盘上的表现。围棋则没有这样的约束,棋子没有身份也没有行走要求,这为棋子在棋盘中创造更多局势可能奠下基础[3]。德勒兹认为围棋空间就是游牧空间,棋子不受约束限制,甚至一子可以歼灭所有棋子,这种没有规定的自由运动是他所向往的状态。《只有红楼梦》没有为观众呈现原文里的悲欢离合,没有设置一个固定的、最佳的游览路线,没有引导观众任何情绪表达,只是将《红楼梦》的各个元素拆分、溶解在幻城的各个角落,静待观众慢慢寻找。行走在幻城中,就像漫游在想象和现实间,观众的选择不同,感受自然不同,如此,便像德勒兹所说的那样,观众进入到一个自己可以占据、掌控的光滑空间。

《红楼梦》是中国人对生活的审视,小到衣食住行,大到生死轮回,都潜藏在这本书中,可以说这里蕴含了中国人的生存方式、处世哲学。《只有红楼梦》是第一个以读者视角出发对《红楼梦》进行演绎创作的,进入幻城大门,也就翻开了这本书、续写了这本书,这里上演的都是读者和《红楼梦》之间的故事,观众穿梭在近300年红楼梦读者的悲喜歌哭中,一切情感在游览中被具象化了。从16座大门的“门阵剧场”,到同一时间共同呈现3个故事线的“读者剧场”,再到掩藏在各个情景园林中的室外剧场,《只有红楼梦》将观众视为这座幻城的主人,这里的空间、线路、演员、观众、导演等等共同完成时空的突破。同时,它将文学从阶级象征中抽离,让文学成为连接不同读者的纽带,让自由表达成为人人可得的权利。幻城中另类地设立了“我就不喜欢红楼梦剧场”,“如果你没什么理由,就是单单不喜欢红楼梦,请进入此剧场”、“如果你喜欢骂人(不带脏字的那种),请进入此剧场”;“如果你喜欢红楼梦,请别进入此剧场”、“如果你裤子穿的太紧,一蹲就容易崩开,请别进入此剧场”……剧场外的“请进”和“别进”条款彰显个性,剧场内的高空舞台、摇滚音乐、大屏弹幕等结合时下潮流,让《红楼梦》这个传统IP变得有趣时尚。总之,在这座幻城中,读者、观众、演员、书中人、创作者身份相互交缠,身份完全由自己的参观方式、游览路径而定,随片刻感受而变化。

5. 结语

福柯曾言,“总有一天人们会承认,二十世纪是属于德勒兹的世纪。”德勒兹对世界的无限性进行追逐,渴望探求更多可能,在广袤天地中自由自在地“游牧”。进入21世纪,科技和艺术大力发展,艺术家们也在探索大众接受艺术的无限可能。《只有红楼梦·戏剧幻城》从时间上打破传统单一的线性叙事方式,将观众的自由选择作为叙事顺序,以穿越时空的手法营造一个跳脱现实的逃逸空间;从建造上突破中国园林的传统风格,将中式美学凝练在现代奇观建筑中,以诗意与技术结合的方式营造一个似真似幻的生成空间;从表达上放弃创作者的主体地位,将观众的情绪流动作为意义生成的主要环节,以开放多元的理念营造一个人人可得的游牧空间。未来,作为展现民族文化的经典IP,期待位于廊坊的《只有红楼梦·戏剧幻城》能发挥联系京津的桥梁作用,成为京津冀文化建设新地标。

参考文献

[1] 程璐. 王潮歌: 每天都在挣扎的边缘[J]. 中国企业家, 2021(5): 29-32.
[2] 德勒兹, 加塔利. 千高原[M]. 姜宇辉, 译. 上海: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10.
[3] 蔡熙. 论德勒兹哲性文论中的中国诗学[J]. 广东社会科学, 2023(2): 181-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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