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郑熊所著《番禺杂记》虽已佚,但仍有《说郛》的辑录版本,同时其书中内容也多为其他史书所引。通过对各类史籍的引用和比对,可知《番禺杂编》《番禺杂志》《番禺记》以及《番禺杂录》应为《番禺杂记》的不同名称,而郑熊应为北宋初年人,因其书中有南汉时期的记载。《番禺杂记》对岭南地区的风俗习惯、山川景物、海洋信仰等方面有详细的记录,这为了解唐五代时期岭南历史文化提供了珍贵的资料。而对《番禺杂记》的考证,不仅有助于恢复和完善这部佚书的内容,也有助于揭示岭南地区的历史变迁和文化特色。
Abstract:Zheng Xiong’s “
Panyu
Za
Ji” has been lost, but there are still the edited versions of “
Shuo
Fu”. At the same time, the contents of his book are also quoted by many other historical books. Through the comparison and reference of various historical books, it can be known that “
Panyu
Za
Bian”, “
Panyu
Za
Zhi”, “
Panyu
Ji” and “
Panyu
Za
Lu” should be different names of “
Panyu
Za
Ji”, and Zheng Xiong should be a person in the early Northern Song Dynasty, because his book has records of the Southern Han period. “
Panyu
Za
Ji” has detailed records of the customs, landscapes, and marine beliefs of the Lingnan region, which provides valuable information for understanding the history and culture of the Lingnan region during th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periods. And the textual research on “
Panyu
Za
Ji” not only helps to restore and improve the content of this lost book, but also helps to reveal the historical changes and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Lingnan region.
1. 引言
郑熊《番禺杂记》今已佚,但其部分内容仍可散见于各类史籍中。目前广为流传的是元代陶宗仪《说郛》的辑录版本,共有10条,内容不完整。为此,笔者发现,部分史书中所引书名为《番禺杂编》《番禺杂志》《番禺记》以及《番禺杂录》的佚书等均缺少作者名字,但其内容与《说郛》版中郑熊的《番禺杂记》内容高度相似。若可证其为同一作者的同一本书的内容,则可对之后辑录新的内容以及作者生活年代有所帮助。
2. 《番禺杂记》名称考证
有关郑熊的《番禺杂记》其人以及版本记载不多,主要见于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其中记:“《番禺杂记》,一卷。摄南海主簿郑熊撰。国初人也。莆田借李氏本录之。盖承平时旧书,末有‘河南少尹家藏’六字,不知何人也。” [1] 《文献通考》采其说 [2] 。按《直斋书录解题》在采择众书时注重版本与作者的考辨,因此其说可信度较高。又河南少尹在宋少置,北宋前期为从四品下 [3] 。可知其大概率为北宋前期所藏,且《番禺杂记》为最初的名称可能性较大。
考诸史籍,发现除《番禺杂记》之外,还有多个与其相近的书名,包括《番禺杂编》《番禺杂志》《番禺记》以及《番禺杂录》,它们与郑熊的《番禺杂记》是否为同一部书?可通过与宋代曾慥《类说》,元代陶宗仪《说郛》所辑录的部分与其余史书所引内容比对之后,再进行推测。
首先,《番禺杂编》。这一名称屡见于诗集注解当中,其中以施元之注的《施注苏诗》引用最多,共10次。该书在“食荔枝二首”条下注有:“郑熊《番禺杂编》:余在南中五年,每食荔支,几与饭相半。” [4] 所记作者相同。由此可知,《番禺杂编》即《番禺杂记》。
其次,《番禺杂志》。南宋方信孺《南海百咏》引用时使用该名称最多,共有14条。其中可证其为郑熊《番禺杂记》的部分,在其开篇提到的“番山”条:“国初前摄南海簿郑熊所作《番禺杂志》云:番山在城中东北隅,禺山在南二百许步。两山旧相连,属刘龑凿平之。就番积石为朝元洞,后更名清虚洞,而以沉香为台观于禺之上。” [5] 由此可知,其与《番禺杂记》应同一本书。方氏引用的内容多为番禺地望,同时也可见在南宋中后期《番禺杂记》仍可见,并为诸家所引。可贵的是,其中保存了部分关于南汉建设番禺的行动,如“贪泉”条:“《番禺杂志》云:刘龑恶其名,运石填之。或云为寺僧所塞。”( [5] , p. 9)又如“越台井”条:“《番禺杂志》亦云:越井半有古甃,曰越陀井,水味清甘。刘氏呼为玉龙泉,民莫得汲。潘美克平后与民共之。”( [5] , p. 6)再如“卢循河南故城”条记:“又《番禺杂志》云:卢循城在郡之南,十堂与广隔江相对,俗呼海南,又呼水南。刘氏旧为仓廪。”( [5] , p. 15)
今可见记载南汉历史的书籍多在清代,而宋代的新旧《五代史》《五代会要》等书对南汉记载颇少,由《南海百咏》所引《番禺杂记》内容则可窥见南汉时期的广州城内的景观建设,对当今南汉史研究也有所裨益。值得注意的是,在《南海百咏》中还提到了《番禺志》,其是否是《番禺杂记》的别称呢?恐怕不是。第一,仍在“番山”条中,方信孺在引《番禺杂记》之前还引了《番禺志》,其写:“考按《番禺志》云:番山在北,禺山在南。”( [5] , p. 1)证明两者应互相独立。第二、遍观《南海百咏》引用《番禺志》的内容,与《说郛》《类说》辑录部分对比并无相近或重合之处。综上可知,《番禺志》应为另一部志书。
最后,《番禺记》。在南宋类书,如潘自牧撰《记纂渊海》、谢维新编《事类备要》、叶廷珪撰《海录碎事》《锦绣万花谷》等均写此名,但未写明其作者。引用时用这一书名,并记作者为郑熊的仅有北宋吴曾撰《能改斋漫录》,其卷十五方物部“吉了禽”条写:“予考郑熊作《番禺记》云:‘秦吉子,出藤州风县。身绀嘴丹,两眼旁有眉,如胭脂抹弯环垂下,秀媚可爱,深类鸲鹆。头上微有冠如鸡,然舌辨能语清,所食惟鱼肉,凡宾客奴仆一过而皆知其名,位苟饲之或不如所欲。家有弊事,亦以告人。’” [6] 又如《记纂渊海》卷八地理部“潮”目所引《番禺记》的内容:“早潮上,晚潮下。两水相合,谓之沓潮。” [7] 这与《说郛》辑录的《番禺杂记》“沓潮”条的内容高度相似 [8] 。同样的内容在《记纂渊海》《事类备要》《海录碎事》《锦绣万花谷》等书中均有记载,不再赘述。还需要辨析的是,在郑樵的《通志》中提到王德琏作《番禺记》一卷,郑熊作《番禺杂录》三卷 [9] 。之后《国史经籍志》《(道光)广东通志》《(光绪)广州府志》均从郑樵之说。但查阅史料,并未查到王德琏有在番禺仕宦或游玩的经历。目前有关他最早的记载见于洪迈《容斋随笔》“鄱阳七谈”条,其内容为:“鄱阳素无图经地志。元佑六年,余干进士都颉始作《七谈》一篇,叙风土人物。云:‘……王德琏有记而未有形于诗赋之流者,因作七谈。’” [10] 又见王象之《舆地纪胜》所载可知,王德琏为唐代人,其作品为《鄱阳记》与《饶州记序》 [11] 。由此,王德琏作《番禺记》可能性较小,《通志》所记《番禺记》或为《鄱阳记》之讹。
3. 作者年代
关于作者所处年代,各家说法相互抵牾。总结下来,主要有两种说法:第一,宋代说。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记载了郑熊为“国初”人,在吴曾《能改斋漫录》、方信孺《南海百咏》等史籍中也记其生活年代为“国初”,即宋朝建立初期。第二,唐代说。这一说法应始自元代陶宗仪,其著《南村辍耕录》以及《说郛》中均标注郑熊为唐代人 [12] ,此后明清史籍多有沿用。前文已经对《番禺杂记》及其别称进行考证,并知原郑熊《番禺杂记》内容虽多散佚,但在《南海百咏》仍保存了其对南汉史的记载。由此,郑熊为何时人已清晰可辨,采陈氏等人之说,其应为北宋初年人。
4. 《番禺杂记》内容特点
由于岭南地区的风物与中原地区殊异,因此来任官员在撰写作品时,更注重内容的丰富性,且多写其与中原不同的地方。这也就导致在对岭南地区的记载中,往往会陷入单一的视角,从而得到的结论也比较单一。《番禺杂记》同样如此,不过作为为数不多留存下来的有关岭南地区的著作,已经十分珍贵。根据《类说》与《说郛》的辑录本,以及目前可见史料中摘录的内容,《番禺杂记》无愧其“杂记”之名,它的叙写范围包括整个岭南地区,内容主要包括自然现象、山川河流、景观、土产、习俗、动物、植物等七个方面,又可总结为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对于北宋及以前广州及周边地区的风俗习惯均有涉及。郑熊对地方民众的饮食、娱乐、服饰、婚嫁等方面均有记载,虽然目前所见不多,但仍可由此推测其对于普通民众生活观察之细致。例如,《说郛》记:“南越江北山间,蛮獠啖蚯蚓为羞。容州人好食虀,土人以为讳,或云以蚯蚓为之。”( [8] , p. 50)又如《类说》“歌堂”条:“男人尚乡歌,每集一处,共歌,号歌堂。”( [13] , p. 15)下还有“荡风”条:“广俗未见妻之父母,所嫁女先饮一大杯,谓之荡风。”( [13] , p. 16)上另外,《番禺杂记》也是较早记载生活于海南地区的黎族习俗的文献之一。如《类说》“以玉抵鹊”条:“黎洞之人,以香代爨。荆山之下,以玉抵鹊。”( [13] , p. 16)下《施注苏诗》引《番禺杂记》:“黎人在海南山洞中,一曰熟黎,亦供州县之役。又有生黎,所居洞百余里,善登木,如猿猱。”( [4] , p. 595)以及“生黎人用藤织裹头,谓之䍡子”( [4] , p. 603)。
第二,番禺地区的山川、景物记载详细。郑熊作为南海主簿,其对于当地的山川以及历史景观自然有所了解与考察,并对其进行详细的记录。如《南海百咏》引《番禺杂记》:“在县东北二百步,耆老相传,陀死,营墓者数处,及葬丧车从四门出,故后不知墓之所在。惟菖蒲涧侧石马舌上,有云:‘山掩何年墓,川流几代人。远同金腰裹,近似石麒麟。’时莫解之,但疑其墓不远。”( [5] , p. 11)
第三,展现出了岭南地区人与自然的关系。基于岭南地区临海且长时间与外来海商交往的自然与人文环境,岭南地区的居民与海洋的关系格外密切。郑熊也关注到了岭南自然环境的特殊性,如《说郛》所辑录的:“早潮下,晚潮上,而水相合曰沓潮。”( [8] , p. 50)以及《类说》的“炼风”条:“飓风将发,有微风细雨,先缓后急,谓之炼风。又有石尤风,亦飓之类。”( [13] , p. 17)再如《太平御览》所引:“陵山触岸又曰涛水者,潮取物多者,其力盛来远者,其势大。今潮水从东地广道,远陵山触岸,从直赴曲,其势不泄,故涌起成涛。” [14] 于是,本地民众为了更好地生存,对海洋资源进行积极地开发与探索。如《类说》“潮田”条记:“以潮水溉田,名潮田。”( [13] , p. 17)下又有《舆地纪胜》卷八十九《广州》“古迹”目“甘溪池”条:“《番禺杂记》云:‘晋陆史君以海水味咸,导以给民。唐会昌中,节度卢公复加疏导。南汉凿山取泉以广之,名甘泉,引入苑中,有泛杯池、濯足渠、避暑亭。’”( [11] , p. 2850)由此,岭南也衍生出了对于海洋的信仰,并且这些信仰也深入到了民众的日常生活。《番禺杂记》中关于岭南地区海洋的传说以及神灵也有记载,如《说郛》中,“海边时有鬼市,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人从之,多得异物。”( [8] , p. 50)又如《类说》“看潮”条:“番禺令初到三日谒潮神,看几神,知在任几年。其人善政即洋洋而上徐徐而下,其数多至七。”( [13] , p. 15)下再如顾炎武撰《肇域志》卷四十八广东部“南海”条下:“《番禺杂记》:‘东有投龙井,后为人所触,一旦自塞。下有珊瑚井,海神献珊瑚于此,中有挹袖轩,今俱湮废。’” [15] 这些丰富多样的记载也为了解与认识番禺地区的民间信仰提供了更多的信息。
综上,根据考证,各书所引《番禺杂编》《番禺杂志》《番禺记》以及《番禺杂录》应与郑熊所撰《番禺杂记》为同一部书的不同名称,当中的内容也可看作同一部书里的内容。由此便可解决一些问题,例如对于郑熊本人的疑问,历代史籍说法不一,但根据《番禺杂记》内容中有南汉部分记载可知,《直斋书录解题》所记郑熊为北宋初年人更为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