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阴影、镜像——《找到你》电影母职叙事心理分析
The Psychological Analysis of Motherhood in Lost, Found Based on the Persona, the Shadow and the Mirror
DOI:10.12677/AP.2019.96123,PDF,HTML,XML,下载: 831浏览: 1,435
作者:苏明雪,李 燕:天津外国语大学国际传媒学院,天津
关键词:《找到你》人格面具阴影母职LostFoundThe PersonaThe ShadowMotherhood
摘要: 电影《找到你》中的孙芳作为处于社会底层的一位母亲,因家庭、社会等因素而形成了特定的人格面具,并在长期压抑下,内心的阴影爆发,最终走向犯罪。本文运用荣格的原型理论,结合当代社会的母职特点,以电影中另一位母亲——李婕为镜像,对孙芳的人格面具和阴影的形成原因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引发社会对母亲角色的思考。
Abstract:As a mother at the bottom of the society, Sun Fang in the film Lost, Found formed a specific personality mask due to factors such as family and society. Under the long-term suppression, her inner shadow broke out and eventually went to crime. This thesis uses Carl Gustav Jung’s prototype theory combined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motherhood of contemporary society, taking Li Jie, another mother in the film, as the mirror, to analyze the formation of Sun Fang's personality mask and shadow to inspire the society to think about the role of the mother.
文章引用:苏明雪, 李燕 (2019). 面具、阴影、镜像——《找到你》电影母职叙事心理分析. 心理学进展, 9(6), 1002-1007. https://doi.org/10.12677/AP.2019.96123

1. 引言

《找到你》是一部以女性为题材的电影,反映了不同社会阶层的女性在担任“母亲”这一角色时不同的母职认同,由此也形成了不同的母亲形象。影片中的母亲之一——孙芳,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同时也是一位性格坚韧的母亲。在孩子出世之前,孙芳深受家庭暴力的影响,却又因逃避现实而无力反抗,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当她怀孕之后,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她说“孩子生出来,就好了”。但孩子出生后,却患有先天性胆道闭锁,因无钱医治,孙芳四处筹钱,甚至从事色情行业,在此她是伟大的母亲。最终,李捷(影片的另外一位母亲)的孩子抢走床位间接导致了孙芳孩子的死亡,使孙芳的人物形象由此变得复杂,表面上她是一个完美的保姆,实则是一个伺机而动的复仇者。

而李婕则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母亲,她与孙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爱自己的孩子,但爱的方式却不同,若说孙芳对孩子的爱是陪伴,那李婕的爱则是用钱来为孩子创造更好的物质生活。母亲可以说是女性生理特点的产物,乳房和子宫似乎都是为孩子而存在。因此,女性不可能完全地脱离传统的母职意识形态,但随着经济的发展,“新时代女性”这个称号又为当今母亲增添了一层身份。传统与新时代的交织,让社会对母亲进行了重新定义,“在外是女王,在家是女仆”才是最“标准”的母职期待。李婕和孙芳身上有对方所缺失的成分,由此,李婕和孙芳互为镜像,二者是一体两面,组合在一起才是符合当今社会的母职期待。

2. 荣格理论概述

卡尔·荣格(Carl Gustav Jung, 1875~1961),瑞士心理学家,他最突出的贡献之一就是在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基础上提出了集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的内容被称为原型。荣格说:“人生中有多少典型情境就有多少原型,这些经验由于不断重复而被深深地刻在我们的心理结构之中,它所代表的是某种类型的知觉和行为的可能性(霍尔&诺贝德,1987)。”也就是说,原型是一种预先形成的心象,必须要经过一定的经历或经验之后,才能形成具体的形象。在荣格的原型理论中,包含了人格面具、阴影、阿尼玛、阿尼姆斯等原型。

人格面具(the persona)的本意是演员在扮演角色的所戴的面具,在荣格的原型理论中,人格面具是一个人公开展示的一面,其目的在于给人一个很好的印象以便得到社会的认可,也被称为“顺从原型”(霍尔&诺贝德,1987)。所以说,人格面具并非人本身的内在心理的表现,而以一种虚假的伪装。它的形成大多是由于外界因素的影响,如社会趋势的要求,也有可能是个人内心渴望的表现。在人的生存当中,人格面具是必不可少的。它保证了我们能够与人,甚至与那些我们并不喜欢的人和睦相处,它能够实现个人目的,达到个人成就。但是如果一个人沉湎于自己的人格面具,仅仅认同于自己扮演的角色,那他人格的其他方面就会受到排斥。

阴影(the shadow)也是荣格人格理论中重要的原型之一。荣格用阴影来描述我们内心深处隐藏的或无意识的心理层面。1945年,荣格对于阴影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定义“它是个体不愿意成为的那种东西(申荷永&高岚,2014)”。阴影是人性中的阴暗面,阴影的形成取决于意识作用的发挥,自我意识拒绝的内容便成为阴影。由此,阴影是因为不符合社会或者是个体的期望而被个体所抑制的一部分。但是阴影并不会那么容易屈服,荣格认为,人格中被压抑的阴影只会暂时隐退到无意识当中伺机反扑。如果人格面具太过虚假,并且长期压制阴影,就会迫使阴影爆发出来,致使人地性格发生扭曲。

3. 人格面具——保姆“妈妈”

Sharon Hays曾提出一种“密集母职”的意识形态,即母亲是孩子成长和发展的主要责任者,孩子的需要优于母亲的需要(陶艳兰,2013)。而Christcpher则提出了“松散母职”,在该意识形态的认同下,女性将“好妈妈”界定为掌管育儿并为孩子的福利负责(陶艳兰,2013)。电影中的孙芳是“密集母职”的代表,而李婕则是“松散母职”的代表。

3.1. 完美的保姆

“松散母职”意识形态下的李婕无法每时每刻参与到孩子的照顾之中,同时在她的经济实力下她认为保姆比起幼儿园更能带给孩子贴身全面的照顾,所以她选择了“保姆”这一非正规的儿童照顾方式,以此来提高她的工作参与度,达到一个看似“家庭工作两不误”的平衡。这也为孙芳接近李婕女儿提供了机会。

该影片中,朴素、温顺的保姆形象是孙芳的人格面具之一。“保姆”是孙芳为复仇而接近李捷的面具,也是一种手段,她的内心痛恨着李捷一家人,却又要对李捷微笑相待,因为只有保持这种人格面具,使得孙芳在雇主李捷心中留下良好的印象,由此掩盖自己真正的内心,达到复仇的目的。

出身及家庭是孙芳形成这种人格面具的原因之一。作为传统农村妇女的代表,孙芳因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的影响,以及在自己的不幸婚姻生活中的逆来顺受,由此成为了沉默中的大多数,在她看来,“少说话,多做事”往往代表着“相安无事”。与此同时,对孩子的贴心照顾是李捷相信孙芳的推动因素,李捷在孙芳身上看到了自己所没有实现的母亲形象,这让李捷对孙芳降低了戒心。

3.2. 替代“妈妈”

对于李捷来说,孙芳仅仅是一位保姆,但在孙芳自己的内心,她已经将李捷的女儿当作了自己的女儿。“松散母职”意识形态下的李婕对孩子的爱仅仅是“心理在场”,她将孩子放心的完全交给孙芳照顾,这给在“密集母职”意识形态下要求“身体在场”与“心理在场”的孙芳提供了机会。孙芳借此将自己未实现的母爱倾注在了李捷女儿的身上,这也是她“保姆”人格面具的另一层体现。在“保姆”这层人格面具下,孙芳对自己女儿的母爱看似没有得到表现,实则隐藏在细节之中。她把自己孩子的尸体藏在李捷家中的冰箱里,将自己对孩子的想念寄托在李捷的女儿身上,甚至在某些时刻病态的认为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在李捷女儿过生日时,也给自己女儿的尸体穿上了同样的衣服。

一个人的自我认同于人格面具并以人格面具自居,这种情况被称为“膨胀”。膨胀的人格会使人沉迷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认为自己所充当的角色已经完美并为此而感到骄傲,并且将自己的角色强加到他人身上,要求他人也来充当这样角色(霍尔&诺贝德,1987)。孙芳沉湎于自己所扮演的保姆“妈妈”的角色,她甚至以李捷女儿的母亲自居,她认为自己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而李捷忙于事业忽略女儿的行在她眼中是极不负责任的体现。孙芳试图将自己的“密集母职”强加到李捷身上,认为只有自己这样给予孩子全方位的关怀与陪伴的,才有资格做好母亲的角色。

4. 阴影——沉默中的报复者

“密集母职”意识形态影响下的孙芳放大了“母亲”这个角色在自己身上的责任,她长期处于一个自己为自己塑造的“好妈妈”的角色之下。但在女儿病危的雨夜,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孩子,在雨中打电话与救护车联系,电话坠落,她向一辆辆过路汽车呼喊求救,没有车停下。最终女儿的呼吸渐渐消失,她也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女儿的去世让孙芳哀婉的悲惨女性形象达到了高潮,阴影开始显现。同时,孙芳的人格面具是为了“复仇”而生,“沉默”并非她想表达的所有,“微笑”也只是她的表面。因此,在这种虚假人格面具的压抑下,孙芳意识中的阴影终究会爆发。

4.1. 家庭暴力的过激反抗者

孙芳从结婚当天就成为了家庭暴力的受害者,面对第一次家庭暴力,尚无孩子这一牵挂的孙芳还勇于反抗。后来,丈夫赌博嗜酒,对她仍旧拳打脚踢,孙芳却依旧不离婚,原因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她一直在说“等娃生出来,等娃生出来就好了。”波伏娃描述道,“孩子是一种责任,一种机会的象征。孩子是自由之爱的树上长出的最为高贵的鲜花(李强,2004)”,深处不幸婚姻中的孙芳,将孩子视为一种精神的寄托,视为可以拯救她生活的一个机会。但事与愿违,孙芳生出来是个女婴,而且还患有先天性胆道闭锁,丈夫一句“你没听见大夫说活不长了吗,你还瞎折腾什么”,成了孙芳深渊的开始,也是孙芳反抗家庭暴力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孙芳逃离前夫后不久,前夫又找到了她,为了防止前夫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李捷,孙芳不得不选择用金钱来约束前夫,但是前夫的目的不止于此,还想与孙芳发生关系,并再次殴打孙芳,过往的经历尤其是前夫对死去女儿的不闻不问激发了孙芳内心的阴影。同时,孩子的死让她已无牵挂,“天不怕地不怕”,曾经为了孩子宁愿承受家庭暴力也不肯离婚的她,最终刺死了前夫,并将案发现场伪造成因车祸而引起的火灾。

4.2. 诱拐儿童的罪犯

对家庭暴力的反抗只是孙芳阴影爆发的一部分,而真正的爆发是她带走了李捷的女儿。通过贩卖儿童来获取金钱从而填补之前欠下的外债这只是孙芳想要诱拐儿童的前期浅层原因,后来她的目的就不止于此。李捷作为她的雇主和仇人,身处和孙芳截然不同的社会阶层,李捷是工作中的女强人,有能力给孩子优质的生活,但却没有时间陪伴孩子,而孙芳是现实生活中的弱者,没有能力救活自己的孩子,想要表达母爱却实现不了,李捷对于孙芳来说就是一面镜子,她在上面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财富和能力,也看到了自己厌恶的——对孩子的忽视,这加深了孙芳对李婕的怨恨。她们二人在各自所认为的母职之下表达着对孩子的爱,但二人爱的形式不同,李婕的母职是“没钱养什么孩子”,而这恰恰是孙芳的痛楚。当前性别公共话语中塑造的理想母亲形象往往是完美的母亲,她们认同现代女性已经拥有曾经只有男性可以得到的职业机遇,但社会对于女性在传统性别分工方面的期待并未减弱(陈蒙,2018)。女性的职责扩大了,也可以说是母亲的职责扩大了。李婕的话无意间让孙芳回忆起了自己的孩子是如何死去的事实,使得孙芳为自己制定的完美的保姆“妈妈”的人格面具出现了裂痕,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母爱并不完美,孩子的死去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救治,这成为了孙芳阴影爆发的诱因。同时,孙芳已经对李捷的女儿产生了感情,因为“保姆”的人格面具使得孙芳将自己置于李捷女儿母亲的位置,她想让李捷的女儿代替自己的女儿,来给她更好的关爱和照顾。最终,孙芳选择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偷偷带走了李捷的女儿,但却未对她造成伤害,实则也构成了犯罪。

孙芳从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变成了社会的施暴者。她承受住了家庭暴力,却没有抵住现实社会对她无声的打击,尤其是当她准备尽全力去做好一个母亲,却无力去拯救自己孩子的时候。荣格曾说“阴影面是个人的无意识,这是一些野蛮的欲望。我们生活的社会越狭隘、越有限制性,我们的阴影面越大,这是必然的(刘韵涵,1988)。”孙芳正是如此,她在现实的打击之下,内心越来越狭隘,长期压抑在“沉默”人格面具之下,孙芳的阴影爆发,最终导致了她从受害者变为施暴者的直接原因。孙芳的行为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正是其内心的母职认同。

5. 结语

影片中共有三位母亲,孙芳是社会中悲剧性母亲的代表,因为对现实的无力反抗使得她失去了女儿。三字经中说“人之初,性本善”,影片中的孙芳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她救过水沟中不认识的“危险”男人;被车撞了,即使是在急需用钱的情况下,也没有向车主索赔。但是孩子的去世让她以孩子需要至上的母职认同没有了寄托,由此形成了人格面具和阴影,并在其中迷失了自己。而电影的名字《找到你》不仅仅是找到孩子,更重要的是要找到母亲自己。其实,人格面具和阴影都是存在于人的心理结构之中的,它们相互对立又相辅相成,有了阳光就必然会有阴影,“恶”的阴影中,因素也并不会从人的意识中彻底消除,只不过是撤退到了无意识之中。对于人本身来说,人格面具和阴影并不能从生活中完全消失,人格的完整性需要人格面具和阴影,因此,关键就在于要善于管理人格面具和阴影,正如荣格所说:“人格面具的存在是人类生活的一个事实,并且还必然要寻求表现,所以最好还是采取一种较为节制的形式(霍尔&诺贝德,1987)。”

影片中还有另外两位母亲——李捷和朱敏。李捷是强势的职场母亲,在职场中遭遇性骚扰,但为了有能力给孩子更好的物质生活不得不强忍。朱敏本是一位高知女性,但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孩子便回家相夫教子成为了全职妈妈,而她也因此失去了夺取孩子抚养权的经济实力。传统的家庭定位将女性限定在“母亲”这一角色中,而社会又给她们提出了更高的职业要求。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力,让女性在“母亲”和“工人”这两个角色之间周旋。而因个人的母职认同,使得女性倾向于不同的角色,最终形成了不同的母亲形象,正如影片中三位不同的母亲。她们都尽力想做一位好母亲,却不尽人意。新时代已经来临,传统意识也并未完全消退,新旧意识交织的时期,社会舆论又将女性的自主性推到了一个新高度,营造出看起来自由自在的女性形象,但事实却是无论做“传统母亲”还是“新时代母亲”都难以做得完美,女性陷入两难。基于这种情况,儿童照顾方式的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李婕最初的选择是“保姆”这一非正规的儿童照顾方式,这样即使在晚上李婕也可以放心去应酬。但在影片的最后,李婕将孩子送去了幼儿园(正规的儿童照顾方式),但这样一来李婕晚上就要回家陪伴孩子。由此可见,儿童照顾方式的选择直接影响着女性的工作参与度。在中国,大多数家庭对儿童的照顾方式是让祖父母参与到孩子的照顾中来,形成“团队母职”,打破了母亲亲力亲为照顾儿童的限制,提高了母亲的参与劳动率,减轻了女性职业压力,但两辈之间对儿童照顾理念的差异往往会引起家庭矛盾,同时,对于没有祖父母的家庭来说,女性的压力仍旧很大。

两全其美难以真正实现,只能不断完善,从社会层面,增加对女性的关注,完善实施相应的儿童照顾补贴政策,或许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状。

参考文献

[1] 陈蒙(2018). 城市中产阶层女性的理想母职叙事. 社会科学文摘, 15(5), 65-67.
[2] 李强(译) (2004). 第二性. 北京: 西苑出版社. (西蒙•波伏娃)
[3] 刘韵涵(译) (1988). 荣格心理学导论. 沈阳: 辽宁人民出版社. (F•弗尔达姆)
[4] 申荷永, 高岚(译) (2014). 荣格全集. 长春: 长春出版社. (C. G. 荣格)
[5] 陶艳兰(2013). 世上只有妈妈好——当代城市女性的母职认同与实践. 妇女研究丛论, 22(6), 87-95.
[6] C. S. 霍尔, V. J. 诺贝德(1987). 荣格心理学入门. 北京: 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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