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庄子,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哲学家,道家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在庄子的哲学思想中,理想人格的论述占据着重要位置。学界通常认为庄子理想人格的核心是“逍遥”,这一概念集中体现了庄子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庄子的理想人格以“逍遥”为核心,追求心灵的自由与自然的和谐,主张顺应天道,无为而为,超越名利,通过心斋与坐忘达到精神上的净化与升华,实现与宇宙万物的合一,从而在相对主义的世界观中,达到一种超越是非、善恶、美丑的至高人生境界。虽然学界对庄子理想人格的看法趋于相近,但是郭齐勇和冯友兰两位前辈对人格论有着不同的理解。
2. 庄子理想人格论的概述
2.1. 庄子理想人格论的形成背景和基本内涵
《庄子》一书是战国以至汉初道家,尤其是庄子一派的著作总集。现存的《庄子》主要由西晋哲学家郭象经过删减后汇编而成,分为内篇、外篇、杂篇三部分。其主要思想集中在内篇中的《大宗师》《齐物论》《逍遥游》这三部分。在庄子所处的时代(战国中晚期)是一个政治格局崩坏、社会动荡不安的时期。面对这样的现实,庄子受到了道家学派的影响,产生了只有超越现实的苦难和险恶,才能达到人生最高理想的观点[1]。
理想人格是一种人生哲学中体现人生价值、完成人生目标的人物形象,是一种人生哲学的首要标志。庄子的理想人格是神人、真人等,其心境是心斋、坐忘,心至虚至静而无知无识,从而与天地万物混而为一[2]。庄子在《逍遥游》中提出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理想人格论。至人、神人、圣人以及《大宗师》中的真人都是“道”的化身,他们是从不同的方面来说明庄子的理想人格。庄子认为,至人、神人和圣人都是一种理想境界的人格代表,他们超越了世俗的功名利禄,达到了与道合一的境界。其中,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分别代表了不同的人格境界。
2.2. “至人”、“真人”、“神人”、“圣人”——庄子理想人格的四类代表
上文曾简短地提到,庄子的理想人格论主要内容体现在他对“至人”、“真人”、“神人”和“圣人”这四种理想人格的描绘,这些人格类型共同构成了庄子哲学中追求精神自由和超越世俗的核心理念——至人无己、真人无为、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所谓至人无己,即在于追求无我境界,与万物合一,不拘泥于世俗价值,追求最大程度的精神解放。至人需在人生境界上体现出“无我”的旨趣,达到了一种超越自我、与万物合一的境界。正如《庄子·田子方》中提到的:“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
而真人则表现出真实不虚、与道合一的特点。庄子认为老子、关尹子是古时候的真人,真人“不以人助天”,“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如果说“至人”超越了“我”这个概念,则“真人”超越的是“人”这个概念。以天的角度从事,没有所谓的亲,没有所谓的疏。行为举止完全符合纯粹的客观依据,真人是“能体纯素”的人,是纯粹的、朴素的,先做到真人,才能得出真知。具体的标准是真人“与天为徒”,至人“与人为徒”。真人可以做到直接师法自然,按照天的道理来从事。至人则是按照真人所讲的道理来从事。
神人则超脱于常人,具备非凡的能力和智慧,超越世俗的利害关系,达到了一种神秘而高尚的境界。神人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存在,可以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之外,他们超越了功名利禄,不以功绩为目标,而是追求内心的平静和超脱。
不难看出,至人、真人大体上是“入世的”,在具体入世作为上所达到的层次不同。而神人是出世的,是专注于生命的修养。而至人、真人、神人能做到的圣人都能做到。《天下篇》中说:“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
圣人在内圣外王的理念下,既注重内在修养,又能够在外在实践中实现个人与社会的和谐。即不追求世俗的名利和荣誉,不以个人声望和地位为目标,而是追求内心的道德和精神修养。这种境界表现了一种追求内在道德和精神修养的人生哲学。
庄子通过这些理想人格的设定,表达了对人性自由的深切关怀,对自然状态的向往,以及对超越世俗束缚、实现精神自由的哲学追求,其思想深刻影响了中国传统文化,尤其在文人阶层中形成了独特的思想风格和精神风貌。
3. 郭齐勇与冯友兰对庄子理想人格论阐述和理解的差异
作为中国哲学领域的大师,冯友兰与郭齐勇两位学者代表了中国哲学近代与当代的顶峰。但是,所处时代的不同也代表着二者对于同一思想家的思想有着不同看法,看法不同,编撰中国哲学史的方式也不会相同。因为时代的不同,郭齐勇教授对中国哲学史的汇编更加全面整体,但是对于一些人物思想的具体细节相对较少,只能用分块的语言讲诉重要思想内容。而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史新编》从商周开始讲诉并逐步延伸下去,对于各个时期思想家思想的考察可以说细致且有深度见解。
3.1. 郭齐勇先生对庄子理想人格论的理解与阐释
在《中国哲学史》庄子这一章中郭齐勇先生单独分出了一节来讨论庄子的理想人格论。郭齐勇教授先从庄子的“道”(即本体论)入手,讲诉关于“道”的特点,以及其如何贯穿庄子思想的脉络。随后由“道”引出《大宗师》的内容,进而阐述庄子的理想人格论和知论。
在理想人格论这一节,郭齐勇强调庄子思想中的内在超越,即通过内心的修炼和提升,超越个人的局限和功名利禄的追求,以达到真正的自由和独立。他从《大宗师》的“以道为师”入手,来讲诉不乐悲生死才算领悟“大道”,解放了被形躯所限的“小我”,成为变化同体的“大我”。人们需要通过“心斋”、“坐忘”的方式去体验并接近“大道”——《大宗师》指“道”或“大道”。大是赞美之词,宗即宗主,师就是学习、效法。篇名即表达了“以道为师”的思想。也就是说,宇宙中可以作为宗主师法者,唯有“大道”。这个大道也称为“天”,即自然而然的生命流行之体。“道”是客观存在的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其存在不以他物为条件,不以他物为对,在时空上是无限的但这个“道”不是造物主、上帝或绝对精神本体,而是一无始无终的大生命(宇宙生命)。万物的生命,即此宇宙大生命的发用流行。既然道的生命是无限的,那么在定的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万物的生命也是无限的。所谓生死,不过如昼夜的更替[3]。
接着,郭齐勇老师引出《齐物论》的内容,表明其思想与《大宗师》相辅相成、互为表里[3]。并引出后续关于逍遥游和与儒家关于“圣贤”的理想对比内容——《齐物论》与《大宗师》相辅相成,互为表里。《齐物论》表述了庄周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思想,强调自然与人是有机的生命统一体,肯定物我之间的同体融合[3]。
从总体来看,郭老师肯定了庄子的理想人格体现道的无为而自然的本性,是一种整体主义的哲学思考,他把不平等、不公正、不自由、不和谐等现实世界的差别视为一无差别,以“不齐”为“齐一”。并用这种理想人格来追求内在的和谐与超越。每一个时代的人,虽生活在俗世、现实之中,然总要追求一种超脱俗世和现实的理想胜境,即空灵净洁的世界。任何现实的人都有理想,都有真、善、美的追求,而道家的理想境界,就是至真、至善、至美的合一之境。
从现实的角度来解释,他认为庄子的理想人格论提醒人们关注真实生活,调整身心,超越俗世,解脱烦恼。主张人们应当接受并面对真实生活,同时通过提升内在的精神境界,超越现实的束缚和局限。庄子的理想人格论提供了一种对于现实世界的重新认识和超越的思考方式。这种思考方式旨在提醒人们关注真实生活,调整身心,超越俗世,解脱烦恼。
3.2. 冯友兰先生对庄子理想人格论的理解与阐释
相比郭齐勇教授介绍庄子时的整体性和概括性,冯友兰先生的描述更加细致。虽然其并未单独分出一节讨论庄子理想人格,但与郭教授不同的是,冯友兰先生是从庄子哲学特点出发来得出其对于庄子理想人格的看法,并进一步表达他对于道家主观唯心主义和相对主义的见解。
他认为,相比于《逍遥游》,《齐物论》本身更能表现庄周哲学的特点——相对主义和不可知论。“《齐物论》对于‘是非’的问题,提出了三个论点,作了详细的讨论。在这些讨论中充分暴露了庄周的相对主义和不可知论的观点。”
《齐物论》认为,站在活着的人的立场说死就是死,但是在死人的立场也可以说,生是死。这样带着诡辩和唯心色彩的相对主义导致万事万物都没有区别。因为庄子之学本于老子,他继承了老子关于“道”是精神本体的思想。并且通过相对主义转向了主观唯心论,因此相对主义是庄子哲学体系的核心[4]。但是,这种妄图取消事物之间所有差别的相对主义并不是辩证法的一环,相反,是它的敌人。而这一切源于当时旧奴隶主阶层的没落与无可奈何。
由此看来,庄子理想人格论中的相对主义的实质是用超然一切的处世态度,来掩盖他本人所处的阶级立场和思想方法,这种做法取消了辩证法中对立斗争的一环,变为了形而上的一环[5]。
此外,冯友兰先生还认为,庄子中的《逍遥游》看似是“无己”,实际上仍然是“有己”,只不过他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尽可能保存自己。因为当时的没落奴隶主阶级已经完全处于“失”的地位。他们不但失了以前的富贵,有时生命也恐难保。他们讲究的所谓“神全”,意思是即便过去的一切都已丧失了,但还可以幻想在精神领域内,也就是在自己的主观世界中,创“自由”、“幸福”的条件。庄周的这种思想,是对于没落奴隶主阶级提出的一种安慰,使他们承认大势已去,只可“安时而处顺”,不要悲哀,美其名曰“悬解”。“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这话充分表现了没落奴隶主阶级的悲观、失望的思想。
怎么可以达到“无己”呢?庄周认为这要靠否定知识,知识否定以后,就可以得到一个心理上的混沌状态,主观的无差别。总的来说这是一种倒退的社会历史观。
3.3. 二者对庄子理想人格论的认识差异
虽然郭齐勇和冯友兰两位学者在阐述庄子理想人格论时对其内容的描述基本一致,但是二者对该思想家的认识和态度仍有明显区别。
从总体看,郭齐勇从庄子文本出发,详细解析了“至人”、“真人”、“神人”、“圣人”四种理想人格类型及其内涵。他认为“至人无己”体现了超越自我、万物合一的境界;“真人无为”强调顺应自然,不以人助天;“神人无功”则通过道术修为达到超越世俗、无功利的境界;而“圣人”不仅具有高尚的道德修养,还能治理国家、教化百姓,体现了“内圣外王”的思想。郭齐勇的解读更多地关注庄子思想的原貌,强调其内在的逻辑和体系。
冯友兰则从庄子哲学的整体特点出发,结合了西方哲学理论体系(相对主义与不可知论),对庄子的理想人格进行了现代阐释。他认为庄子的“真人”是能够超越世俗的认知框架,达到一种纯粹经验的境界的状态。而圣人并非完全脱离世俗,而是能够在世俗中保持超然的态度,达到“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境界。可无论是哪一种人格,最终只是当时没落奴隶主阶级失去地位财富的心灵药剂。冯友兰的解读更多地借鉴了西方哲学的方法,用历史的眼光试图在中西哲学的对话中寻找新的理解路径。
此外,二者对庄子的态度也有明显区别。郭齐勇教授更偏向积极肯定的阐述,并结合了当代社会压力巨大的特点对庄子理想人格的超然物外给予了一定程度的肯定。庄子的理想人格论不仅是一种哲学思考,更具有现实意义。现代社会中人们面临着种种束缚和局限,使得庄子的理想人格论可以启示人们超越现实、追求更高境界的精神修养,以达到真正的自由和独立。是一种从整体角度和现实眼观阐述庄子的理想人格。认为庄子人生的最高境界是期盼“与道同体”的解脱自在。肯定了道家所认为的在现实世界中追求超脱俗世的至真、至善、至美的合一之境。
冯友兰先生虽然也结合文本和故事叙述,但是其在阐述庄子理想人格时,将他所处的历史背景以及个人所代表的旧奴隶主阶级紧密结合,并用西方哲学的理论视角指出了其理想人格论的倒退格局和消极意义——“在历史中的任何时代,总有不得志的人,在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总要遇到些不如意的事,这些都是问题。庄周哲学并不能使不得志的人成为得志,也不能使不如意的事成为如意。它不能解决问题,但它能使人有一种精神境界”[5]。而冯友兰先生将这种精神境界,用庄周的话概括为“游于逍遥;论以齐物。超乎象外;得其环中”。
在面对理想人格对现实的超越时,他解释道:庄子的“真人”和“逍遥”虽然能够超越现实世界的束缚,追求真正的自由和独立。但是这种超越是基于奴隶主阶级的没落分子身份,并通过理性思维和觉悟实现的,而非仅仅接受和面对现实。他的视角更加偏向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论和认识论。即虽然通过理性思维和觉悟,个体能够超越现实和个体局限,实现更高境界的精神修养,但是这种修养并没有达成改变社会现实的意义,只不过是一种无力改变现状并想最大程度保全自己的“隐士”思维罢了。
总的而言,郭齐勇和冯友兰先生对庄子理想人格论的认识差异主要体现在二者的态度和阐释重点上。郭齐勇注重从庄子文本出发,详细解析其内在的逻辑和体系;而冯友兰则结合西方哲学的经验主义,对庄子的思想进行现代阐释,强调哲学在提高精神境界方面的作用。两位学者的观点互补,为我们更全面地理解庄子的理想人格论提供了丰富的视角。
4. 结语
虽然两位学者在他们各自的《中国哲学史》中对于庄子的理想人格论表达了不同的看法,但是作为一种古老的中国哲学思想,庄子的理想人格在当今社会仍具有深远的现代意义和启示。在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人们面临着种种挑战和困境,其行为往往被物质利益所驱使,忽略了内心的真实需求。
庄子的理想人格论提供了一种独特的思考方式和精神寄托。提醒我们要关注真实生活,调整身心,超越俗世,解脱烦恼。摆脱物质的束缚,关注内心的感受和真实的需求,追求内心的平静和自由,追求真正的自由和独立,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大化。《庄子》书中关于至人、神人、圣人、真人四种理想人格,提出一个以真人为统领,含摄至人、神人、圣人在内的“三位一体”的理想人格论[6]。
虽然处于旧时代的庄子摆脱不了其所处的时代和阶层背景,但是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我们仍然需要挖掘庄子中的可取思想,以求给心灵一片宁静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