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避暑生活与诗歌书写
Summer Life and Poetry Writing in Tang Dynasty
DOI: 10.12677/wls.2025.131005, PDF, HTML, XML,   
作者: 陈 康, 杨玉锋: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语言文化学院,陕西 杨凌
关键词: 避暑居处诗歌Summer Vacation Residence Poetry
摘要: 唐人的避暑生活丰富多彩,各个阶层的人群有种类繁多的避暑措施,唐人还很注重居处环境的安排布置,利用池塘、树木营造清凉幽静的生活环境。唐人的避暑生活带动了诗歌的创作,唐人在寻找避暑处所时留下了一首首社交性质的诗歌,同时,独处时也时常创作寄友、招客主题的诗歌。唐代避暑诗歌的创作往往摒除了浮躁、程式化的弊端,注重诗歌艺术的研磨,诗歌多注重锤炼,富于自省气质。
Abstract: The Tang people have a rich and colorful life in summer, and people of all walks of life have a variety of summer measures. The Tang people also pay great attention to the arrangement of the living environment, using ponds and trees to create a cool and quiet living environment. The life of the Tang people in the summer led to the creation of poems. When the Tang people were looking for a place to escape the summer, they left poems of a social nature one after another. At the same time, they often created poems on the theme of sending friends and inviting visitors when they were alone. The creation of summer poems in the Tang Dynasty often got rid of the drawbacks of impetuousness and stylization, and paid attention to the grinding of poetry art, and poems paid more attention to tempering, rich in introspection temperament.
文章引用:陈康, 杨玉锋. 唐人的避暑生活与诗歌书写[J]. 世界文学研究, 2025, 13(1): 30-38.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5.131005

1. 引言

温度,是每个人时时刻刻都能感知的生活细节,寒暑轮回是自然规律,与之相关的是人类寒冷与炎热的生活认知。哪怕是在当今时代,酷暑仍然是困扰大众生活的一个问题,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没有现代的降温设备,避暑的问题不可避免地摆在了唐人的面前。从生活角度出发,以避暑诗歌来观察唐人的避暑生活,可以还原唐代避暑诗歌的创作情境,进而对唐人的日常生活和诗歌创作有深一层的理解。学术界对唐代避暑生活的研究并不多,一些学者从衣食住行来探讨唐人避暑生活的雅趣与乐趣,为还原唐人生活细节做出了一定贡献。诗歌领域,李贵《热旱情境中的诗歌意象与诗人心态——论杜甫的苦热诗》较早地关注到唐诗中的“苦热”主题诗歌,此后高建新《唐人“苦热”诗略说》以及多篇硕士论文对此主题诗歌做了进一步的开掘,此类成果大多关注唐人对酷暑的书写、忧旱恤民心理的反映,而对避暑生活与诗歌创作之间的关系关注较少,有鉴于此,本人拟对此进行分析。

2. 唐代各阶层的避暑生活

史书上有很多唐代大热的记载,如《旧唐书·玄宗本纪》记载开元二十四年“是夏大热,道路有暍死者”[1]。《新唐书·五行志》记载:“贞元十四年夏,大燠。”[2]唐代甚至发生了因天气炎热而将国子监的学生放假回家的事情,《听国子监诸生还乡习读敕》:“国子监诸生等,既非举时,又属暑月,在于馆学,恐渐炎蒸。其有欲归私第,及还乡贯习读者,并听。仍委本司长官,具名申牒所由,任至举时赴监。东京监亦准此。”[3]唐诗中“苦热”甚至成为一种主题,王维、杜甫、司空曙、白居易等人都有诗歌反映。如王维《苦热》说“赤日满天地,火云成山岳。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4],白居易《赠韦处士六年夏大热旱》“骄阳连毒暑,动植皆枯槁。旱日乾密云,炎烟焦茂草”[5],骄阳之炽烈,可见一斑。

帝王避暑的方式自然与常人不同,他们不仅能够享用稀有的用物,还有许多建在风景秀丽地方的行宫以供巡幸,例如九成宫、翠微宫,等等,《资治通鉴》记载:“苦京师盛暑,夏,四月,乙丑,命修终南山太和废宫为翠微宫。”[6]终南山地势高耸,植物茂盛,盛夏时节比苦热的宫城更适宜居住,刘禹锡《翠微寺有感》:“吾王昔游幸,离宫云际开。朱旗迎夏毕,凉轩避暑来。汤饼赐都尉,寒冰颁上才。龙髯不可望,玉座生浮埃。”[7]诗歌就是吟咏翠微宫的,刘禹锡悬想了初盛唐帝王驻跸时的场景,不过到了中晚唐,与许多行宫被废弃相似,翠微宫已经未见行幸了。

京城富贵子弟纳凉,还有携妓者,杜甫《陪诸贵公子丈八沟携妓纳凉,晚际遇雨二首》:“落日放船好,轻风生浪迟。竹深留客处,荷净纳凉时。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片云头上黑,应是雨催诗。”“雨来沾席上,风急打船头。越女红裙湿,燕姬翠黛愁。缆侵堤柳系,幔宛浪花浮。归路翻萧飒,陂塘五月秋。”[8]长安城的豪门子弟生活奢华,时常宴饮游乐,携妓纳凉在唐人生活里正是豪门望族才有的风流韵事,诗云竹深、荷静,可以想见环境之清幽。对冰块的吟咏也是唐诗中屡见的题材,冬日储冰,炎炎夏日时再用以消暑,功用极大,韦应物《夏冰歌》说“咫尺炎凉变四时,出门焦灼君讵知”[9],夏天享用冰块带来的凉意,无疑是一种惬意的生活。朝廷每到盛夏,都有颁赐冰块的传统,白居易《谢恩赐冰状》曰:“伏以颁冰之仪,朝廷盛典。以其非常之物,用表特异之恩。况春羔之荐时,始因风出;当夏虫之疑日,忽自天来。烦暑迎消,清飙随至。”[10]宫廷与长安城的贵族群体都借此避暑,赵蕃等人有同题的《荐冰》诗,杨巨源在《和人与人分惠赐冰》诗曰;“天水藏来玉堕空,先颁密署几人同。映盘皎洁非资月,披扇清凉不在风。莹质方从纶阁内,凝辉更向画堂中。丽词珍贶难双有,迢递金舆殿角东。”再如雍裕之的《豪家夏冰咏》:“金错银盘贮赐冰,清光如耸玉山棱。无论尘客闲停扇,直到消时不见蝇。”[11]将富贵人家以冰消夏的情况写得十分清楚。《开元天宝遗事》记载:“杨国忠子弟以奸媚结识朝士,每至伏日,取坚冰令工人镂为凤兽之形,或饰以金环彩带置之雕盘中,送与王公大臣,惟张九龄不受此惠。”[12]可见冰块已从纳凉的实用工具变成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让人感叹京城权贵之奢侈,京城长安的冰块在酷暑时节甚至成为稀缺之物,《云仙杂记》曰:“长安冰雪,至夏月则价等金璧。”[13]甚至出现了人造冰,《杜阳杂编》载:“盛夏安镬,用水晶如掌者汲水煮沸,取越瓶盛汤,油帛密封,复煮千沸,急沉涧底,平旦冰结矣,名寒筵冰。”制造过程显示唐人已经掌握了一些物理原理。

唐人还在衣服上下功夫,古代有所谓“暑服”,最早指的是细葛布衣服,李白《黄葛篇》“苍梧大火落,暑服莫轻掷”[14],李群玉《校书叔遗暑服》:“翠云箱里叠樬栊,楚葛湘纱净似空。便著清江明月夜,轻凉与挂一身风。”指的就是此物,唐代的暑服多指质地轻薄的一种服饰,白居易《晚夏闲居绝无宾客欲寻梦得先寄此诗》曰“鱼笋朝餐饱,蕉纱暑服轻”[5],提到的是用芭蕉叶子抽出来的轻纱造的衣服,令狐楚《进白蕉状》:“右,伏以半夏欲生,正阳初王,将胜时热,在新其衣。前件白蕉,先时织成,依价市得;光虽让雪,疏不碍风。愿充当暑之服,爰申任土之贡。干冒宸聪,无任战汗。”[3]刘禹锡《秋中暑退赠乐天》诗中也提到“暑服宜秋著,清琴入夜弹”。生衣与暑服相似,白居易有《寄生衣与微之因题封上》:“浅色縠衫轻似雾,纺花纱袴薄于云。莫嫌轻薄但知著,犹恐通州热杀君。”[5]元稹有答诗《酬乐天寄生衣》:“秋茅处处流痎疟,夜鸟声声哭瘴云。羸骨不胜纤细物,欲将文服却还君。”[15]诗人与元稹有著名的“通江唱和”之雅谈,不过作此诗时白居易已召还长安,元稹仍旧在通州司马任上,寄生衣给友人,表现了二人深厚的友情。戎昱《骆家亭子纳凉》诗曰:“江湖思渺然,不离国门前。折苇鱼沈藻,攀藤鸟出烟。生衣宜水竹,小酒入诗篇。莫怪侵星坐,神清不欲眠。”[11]朝廷还有颁赐夏服的传统,杜甫《端午日赐衣》记载了这一制度:“宫衣亦有名,端午被恩荣。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轻。自天题处湿,当暑著来清。意内称长短,终身荷圣情。”[8]

除了穿着暑服之外,更多的是解带而坐,暂时放弃形象上的完美,元结《与何员外书》曰:“若大暑蒸湿,出见宾客,次山则戴愚巾、衣野服。野服大抵缁褐布葛为之也,腰担为裳,短襟为衣,裳下及履,衣垂及膝下。”沈亚之《别前岐山令邹君序》曰:“时方暑,既见,解带坐。令衣弊缯短衣,使儿孙侄捧案前宾食。”[3]避暑促使唐人的形象上进行改变,可见唐人生活之细节。

饮酒避暑,是唐前就有的习俗,《初学记》卷三引三国魏曹丕《典论》:“大驾都许,使光禄大夫刘松北镇袁绍军,与绍子弟日共宴饮,常以三伏之际,昼夜酣饮,极醉,至于无知。云以避一时之暑,故河朔有避暑饮。”[15]到了唐代,饮品更多,唐人有吃茗糜的记载,即茶粥,储光羲《喫茗粥作》诗云:“当昼暑气盛,鸟雀静不飞。念君高梧阴,复解山中衣。数片远云度,曾不蔽炎晖。淹留膳茶粥,共我饭蕨薇。敝庐既不远,日暮徐徐归。”[11]

此外,道教的丹药思想也被用到避暑上,元稹的《为令狐相国谢赐金石凌红雪状》云:“右,中使窦千乘至,奉宣进止,以臣将赴山陵,时属炎暑,赐前件红雪等。臣职司复土,恋切攀髯,方当匍匐而前,敢有赫曦之惧?岂谓天光下济,灵药旁沾。念臣有丹赤之愚,故赐臣以洗心之物;察臣有木讷之性,故赐臣以苦口之滋。就日疑不冶之清冰,在合若遇圆之降雪。恩加望外,感极成悲。无任蹐屏营之至。”[3]金石凌是道教认为养生的丹药,以朴硝、芒硝、石膏、凝水石与黄金煎制而成,红雪亦为道家丹药之名,王建《宫词》:“黄金合里盛红雪,重结香罗四出花。一一傍边书敕字,中官送与大臣家。”[11]根据现代人的考证,道教丹药实际上也有一定的生物医药的技术含量。

唐人还以石头取凉,白居易《盘石铭并序》曰:“太和九年夏,有山客赠余磐石,转置于履道里第。时属炎暑,坐卧其上,爱而铭之云尔。客从山来,遗我磐石。圆平腻滑,广袤六尺。质凝云白,文折烟碧。莓苔有斑,麋鹿无迹。置之竹下,风扫露滴。坐待禅僧,眠留醉客。清泠可爱,支体甚适。便是白家,夏天床席。”[10]石头取凉在生活中并不具有雅韵,白居易却将这个生活细节进行了诗意化的描述,唐人还有登高避暑之风,许多楼阁建于山上水边,又高出一般建筑,登临往往能感受到阵阵凉风。元结《登殊亭作》云:“时节方大暑,试来登殊亭。凭轩未及息,忽若秋气生。主人既多闲,有酒共我倾。坐中不相异,岂恨醉与醒。漫歌无人听,浪语无人惊。时复一回望,心目出四溟。谁能守缨佩,日与灾患并。请君诵此意,令彼惑者听。”[11]诗言大暑时节,一登殊亭既有习习凉风,仿佛秋天一般凉爽。再如白居易的《月夜登阁避暑》:“旱久炎气甚,中人若燔烧。清风隐何处,草树不动摇。何以避暑气,无如出尘嚣。行行都门外,佛阁正岧峣。清凉近高生,烦热委静销。开襟当轩坐,意泰神飘飘。回看归路傍,禾黍尽枯焦。独善诚有计,将何救旱苗。”[10]诗中之阁即长安城中的月灯阁,是士人游乐的胜地,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自注:“予与乐天、杓直、拒非辈,多于月灯阁闲游,又尝与秘书省同官醵宴昆明池。”[16]柳宗元《奉和杨尚书郴州追和故李中书夏日登北楼十韵之作,依本诗韵次用》亦言“层轩隔炎暑,迥野恣窥临”[17]。顾况《湖州刺史厅壁记》里记载,贞元年间节度使李祠,“政之余力,作消暑楼于南端”[3],后杜牧有《题吴兴消暑楼十二韵》,高楼耸立空中,没有障碍阻挡,能够感受到习习凉风。

3. 唐人居处与避暑环境

在生活细节上下功夫,选择轻盈精致的陈设,布置典雅的环境,尽显唐人之用心。白居易《苦热中寄舒员外》提到“藤床铺晚雪,角枕截寒玉”[5],即以藤床、竹枕纳凉。还有绳床,也屡屡被提及,钱起《避暑纳凉》“木槿花开畏日长,时摇轻扇倚绳床”,再如扇子,齐己《城中晚夏思山》“葛衣沾汗功虽健,纸扇摇风力甚卑”[11]。李颀《夏宴张兵曹东堂》“羽扇摇风却珠汗,玉盆贮水割甘瓜”[18],钱起《避暑纳凉》“木槿花开畏日长,时摇轻扇倚绳床”[19],都可见唐人有执扇驱热的做法。除此之外,从唐玄宗《答张九龄进白羽扇赋批》、孙逖《为宰相谢赐竹扇表》亦可知,扇子也是唐人避暑生活中的常用之物。王维《赠吴官》:“长安客舍热如煮,无个茗糜难御暑。空摇白团其谛苦,欲向缥囊还归旅。江乡鲭鲊不寄来,秦人汤饼那堪许。不如侬家任挑达,草屩捞虾富春渚。”[4]

中唐以后,唐人注重居处之布置,诸如白居易、牛僧孺、裴度、李德裕等人,都极力营建私家园池,这些园林往往有池塘、假山、各种植物,十分精巧细致。在居处用物上下功夫,也是唐人避暑重视的细节。唐人亦讲究居住美学,在设计住宅时就考虑到避暑的问题,常见的做法就是栽种树木,比如说竹子,柳宗元《茅檐下始栽竹》言:“东邻幸导我,树竹邀凉飔。……夜窗遂不掩,羽扇宁复持。清泠集浓露,枕簟凄已知。网虫依密叶,晓禽栖迥枝。”[17]白居易《题卢秘书夏日新栽竹二十韵》云:“炎天闻觉冷,窄地见疑宽。梢动胜摇扇,枝低好挂冠。”再如白居易的《竹窗》:“常爱辋川寺,竹窗东北廊。一别十余载,见竹未曾忘。今春二月初,卜居在新昌。未暇作厩库,且先营一堂。开窗不糊纸,种竹不依行。意取北檐下,窗与竹相当。绕屋声淅淅,逼人色苍苍。烟通杳霭气,月透玲珑光。是时三伏天,天气热如汤。独此竹窗下,朝回解衣裳。轻纱一幅巾,小簟六尺床。无客尽日静,有风终夜凉。乃知前古人,言事颇谙详。清风北窗卧,可以傲羲皇。”[5]白居易在诗中说,营造新昌里新居时,首先就考虑到了栽种竹子,以之与窗相对,以期酷暑时节能够在尽享凉风周身的愉悦。竹子修长笔直的外观也与古人讲究气节之风气相契合,晚唐的唐彦谦也有《咏竹》诗:“醉卧凉阴沁骨清,石床冰簟梦难成。月明午夜生虚籁,误听风声是雨声。”[11]

在住宅里布置池塘也是常见的做法,长安、洛阳等北方,并无南方那样的水系,唐人还是想办法引水入宅以降温。《旧唐书·白居易传》记载:

“初,居易罢杭州,归洛阳。于履道里得故散骑常侍杨凭宅,竹木池馆,有林泉之致。家妓樊素、蛮子者,能歌善舞。居易既以尹正罢归,每独酌赋咏于舟中,因为《池上篇》曰:

东都风土水木之胜在东南偏,东南之胜在履道里,里之胜在西北隅,西闬北垣第一第,即白氏叟乐天退老之地。地方十七亩,屋室三之一,水五之一,竹九之一,而岛树桥道间之。初乐天既为主,喜且曰:‘虽有池台,无粟不能守也’,乃作池东粟廪。又曰:‘虽有子弟,无书不能训也。’乃作池北书库。又曰:‘虽有宾朋,无琴酒不能娱也’,乃作池西琴亭,加石樽焉。

乐天罢杭州刺史,得天竺石一、华亭鹤二以归。始作西平桥,开环池路。罢苏州刺史时,得太湖石五、白莲、折腰菱、青板舫以归,又作中高桥,通三岛迳。”[1]

可见白居易完全以江南园林的风貌构筑自己的住宅,白居易有多首诗歌,都是表现借助池塘以纳凉的,如《池畔逐凉》:“风清泉冷竹修修,三伏炎天凉似秋。黄犬引迎骑马客,青衣扶下钓鱼舟。衰容自觉宜闲坐,蹇步谁能更远游。料得此身终老处,只应林下与滩头。”《小池二首》:“昼倦前斋热,晚爱小池清。映林馀景没,近水微凉生。坐把蒲葵扇,闲吟三两声。”“有意不在大,湛湛方丈馀。荷侧泻清露,萍开见游鱼。每一临此坐,忆归青溪居。”[5]

唐懿宗的女儿同昌公主,《杜阳杂编》记载了一则关于她消暑的轶事:“一日大会韦氏之族于广化里。玉馔俱列,暑气将甚,公主命取澄水帛,以水蘸之,挂于南轩,良久,满座皆思挟纩。澄水帛长八九尺,似布而细,明薄可鉴,云其中有龙涎,故能消暑毒也。”[20]同昌公主的做法尽显皇室之豪奢,京城富贵子弟避暑,亦规模宏大,场面奢侈,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结棚避暑》:“长安富家子刘逸、李闲、卫旷……每至暑伏中,各于林亭内植画柱,以锦绮结为凉棚。设坐具,召长安名妓间坐,递相延请,为避暑之会,时人无不爱羡也。”[12]此书还记载:“杨氏子弟,每至伏中,取大冰使匠琢为山,周围于宴席间。座客虽酒酣而各有寒色,亦有挟纩者,其骄贵如此。”玄宗曾在大明宫紫宸殿北边建造了凉风殿,引太液池水纳凉,《唐语林》记载:“玄宗起凉殿,拾遗陈知节上疏极谏。上令力士召对。时暑毒方甚,上在凉殿,座后水激扇车,风猎衣襟。知节至,赐坐石榻。阴霤沈吟,仰不见日,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座内含冻。复赐冰屑麻节饮。陈体生寒栗,腹中雷鸣,再三请起方许,上犹拭汗不已。陈才及门,遗泄狼籍,逾日复故。谓曰:‘卿论事宜审,勿以己方万乘也。’”[21]

唐代还有所谓的“自雨亭”,利用落差将水倾泻在一个亭子上,营造水流四溅的景观,而亭子里自然是凉爽无比,《封氏闻见记》记载:“至天宝中,御史大夫王鉷,有罪赐死,县官簿录鉷太平坊宅,数日不能遍。宅内有自雨亭子,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又有宝钿井栏,不知其价。他物称是。”[22]江南地区风景秀丽,水道纵横,多有池沼园林之胜,在盛夏时节荡舟水上,不失为一件乐事,李德裕《白芙蓉赋》序中曰:“金陵城西池有白芙蓉,素萼盈尺,皎如霜雪。江南梅雨麦秋后,风景甚清,漾舟绿潭,不觉隆暑,与嘉客泛玩,终夕忘疲。古人惟赋红蕖,未有斯作,因以抒思,庶得其仿佛焉。”北方人多入山林避暑,山林里植被茂盛,海拔较高,又远离闹市,人烟稀少,因而每当酷暑时仍旧有习习凉风,让人摆脱酷热,《新安谷记》:“夏之日,清风入林,徘徊不散。若为繁暑,与之竟夕。而流泉娱客,亦奏雅音。”[3]

4. 避暑生活与诗歌创作的互动

唐人多宴集活动,在送别、节庆、赴任、中第、赴任等场合,往往举行宴集活动,享受酒馔与诗文的双重愉悦,有关避暑的诗文活动也有不少,中唐时期的独孤及《郑县刘少府兄宅月夜登台宴集序》:“夏五月,小暑至矣,吾兄方幕夜天,扫月榭,有酒如乳,醑我乎城隅。城临近山,俯瞰平隰,秦郊汉苑,相错如绣,且有颢气,足以娱人,故数君子称觞焉。其谁同之?有若功曹陇西李华、参军荥阳郑洵、琅琊王休、河东裴贶、郑尉京兆韦造,皆卿材也,声同而形骸相忘,道契故机事不入。是以有高会远望,危言浩歌。或心惬清机,寓兴于物;或语及陈迹,盱衡而笑。于是初筵而惠好修,中饮而意气接,既醉而是非遣。夫彭泽采菊,隐侯临风,谓之盛矣。况高城古台,深夜朗月,芳樽良友,佳景胜事。今夕何夕,八者俱并,盍亦皆赋于此乎?观二三子之志。”七人在夜幕降临后,在城隅高处列筵高谈,朗月美酒,又即兴赋诗,十分惬意。唐人避暑消夏,甚至能够刺激诗歌的创作,联句诗的创作正是明证,韩愈、孟郊的《纳凉联句》,唐文宗李昂与大臣柳公权等人有《夏日联句》,皮日休、陆龟蒙有《北禅院避暑联句》《独在开元寺避暑,颇怀鲁望,因飞笔联句》。唐文宗李昂《夏日联句》(开成元年三月,与学士联句。时五学士属和,帝独谓柳公权词清意足):“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李昂”“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柳公权”[11]

盛唐诗人李颀有《夏宴张兵曹东堂》:“重林华屋堪避暑,况乃烹鲜会佳客。主人三十朝大夫,满座森然见矛戟。北窗卧簟连心花,竹里蝉鸣西日斜。羽扇摇风却珠汗,玉盆贮水割甘瓜。云峰峨峨自冰雪,坐对芳樽不知热。醉来但挂葛巾眠,莫道明朝有离别。”[18]在盛夏夜晚,宰相张说的儿子张垍设宴东堂为作者饯行,张垍的住所有茂林华屋,能够在此宴集,参与者自然十分荣耀。“主人三十朝大夫,满座森然见矛戟”写张垍身份之不凡。诗中提到多种纳凉的物品,“羽扇摇风却珠汗,玉盆贮水割甘瓜”,写的是羽扇和西瓜,“云峰峨峨自冰雪”写的是冰块,在唐代只有高官的家庭里才会有机会分得朝廷赏赐的冰块,作者将这次不俗的宴会铺排得十分细致。又如孟浩然的《夏日与崔二十一同集卫明府席》:“言避一时暑,池亭五月开。喜逢金马客,同饮玉人杯。舞鹤乘轩至,游鱼拥钓来。座中殊未起,箫管莫相催。”[23]白居易的《江楼夕望招客》:“海天东望夕茫茫,山势川形阔复长。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能就江楼销暑否,比君茅舍较清凉。”此诗作于作者任杭州刺史期间,诗的主题是招客宴集消暑。望海楼是杭州名胜,登楼可以远眺杭城风光,夜晚更是别有一番景象,作者以诗代书招延客人,诗歌的结尾以诙谐的口气说,在江楼消暑,想必是比友人的茅舍更为清凉。白居易还有《张常侍池凉夜闲宴赠诸公》诗:“竹桥新月上,水岸凉风至。对月五六人,管弦三两事。留连池上酌,款曲城外意。或啸或讴吟,谁知此闲味。回看市朝客,矻矻趋名利。朝忙少游宴,夕困多眠睡。清凉属吾徒,相逢勿辞醉。”[5]此诗作于作者晚年退居东都洛阳时,张常侍即张仲方,在张仲方精致典雅的住宅里,五六人伴着管弦举杯畅饮,谈笑风生,极其惬意。

寺庙往往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或者是山林中,因而酷暑时气温较低,再加上寺庙树木掩映,十分静谧,不少僧人饱读典籍,文化修养很好,能与文人们风雅来往,所以寻寺庙避暑,也十分常见。如李群玉《文殊院避暑》:“赤日黄埃满世间,松声入耳即心闲。愿寻五百仙人去,一世清凉住雪山。”李洞《避暑庄严禅院》:“定里无烦热,吟中达性情。入林逢客话,上塔接僧行。八水皆知味,诸翁尽得名。常论冰井近,莫便厌浮生。”[11]投佛寺纳凉,除了向往佛寺清幽凉爽的自然环境外,禅理的愉悦也是原因之一。如王维《夏日过青龙寺谒操禅师》曰:“山河天眼里,世界法身中。莫怪销炎热,能生大地风。”[4]杨巨源《夏日苦热,同长孙主簿过仁寿寺纳凉》曰:“心空得清凉,理证等喧寂。开襟天籁回,步履雨花积。微风动珠帘,惠气入瑶席。境闲性方谧,尘远趣皆适。”再如齐己《夏日林下作》:“烦暑莫相煎,森森在眼前。暂来还尽日,独坐只闻蝉。草媚终难死,花飞卒未蔫。秋风舍此去,满箧贮新篇。”[11]

在京城长安,各处的寺庙是文人们频频造访的胜地,由之产生了诸多的避暑诗,如韦应物的《精舍纳凉》:“山景寂已晦,野寺变苍苍。夕风吹高殿,露叶散林光。清钟始戒夜,幽禽尚归翔。谁复掩扉卧,不咏南轩凉。”[9]文人还相约一同避暑,钱起的《太子李舍人城东别业与二三文友逃暑》:“下马失炎暑,重门深绿篁。宫臣礼嘉客,林表开兰堂。兹夕兴难尽,澄罍照墨场。鲜风吹印绶,密坐皆馨香。美景惜文会,清吟迟羽觞。东林晚来好,目极趣何长。鸟道挂疏雨,人家残夕阳。城隅拥归骑,留醉恋琼芳。”[19]长安城南的慈恩寺,是京城文人们避暑的胜地,当时的慈恩寺,绿荫环绕,风景绝佳,因此游人众多,刘德仁《夏日游慈恩寺》诗云:“何处消长日,慈恩精舍频。僧高容野客,树密绝嚣尘。闲上凌虚塔,相逢避暑人。却愁归去路,马迹并车轮。”可知此处树木茂密,卢纶《同崔峒补阙慈恩寺避暑》诗云:“寺凉高树合,卧石绿阴中。伴鹤惭仙侣,依僧学老翁。鱼沉荷叶露,鸟散竹林风。始悟尘居者,应将火宅同。”李端的《同苗发慈恩寺避暑》:“追凉寻宝刹,畏日望璇题。卧草同鸳侣,临池似虎溪。树闲人迹外,山晚鸟行西。若问无心法,莲花隔淤泥。”刘得仁的《慈恩寺塔下避暑》:“古松凌巨塔,修竹映空廊。竟日闻虚籁,深山只此凉。僧真生我静,水淡发茶香。坐久东楼望,钟声振夕阳。”李远的《慈恩寺避暑》:“香荷疑散麝,风铎似调琴。不觉清凉晚,归人满柳阴。”[11]与此相类的诗歌还有很多,如李益《自朔方还与郑式瞻崔称郑子周岑赞同会法云寺三门避暑》、白居易《夏日与闲禅师林下避暑》、杨巨源《夏日苦热,同长孙主簿过仁寿寺纳凉》,等等。

唐人还多借他人别业以避暑,营造园林别业是唐代官员的一大爱好,尤其是中唐以后,许多文人、官员都在长安、洛阳营建精致的别业,在面积不大的住宅里构建有江南韵味的园林、建筑。如刘禹锡《刘驸马水亭避暑》诗云:“千竿竹翠数莲红,水阁虚凉玉簟空。琥珀盏红疑漏酒,水晶帘莹更通风。赐冰满碗沉朱实,法馔盈盘覆碧笼。尽日逍遥避烦暑,再三珍重主人翁。”[7]杜牧的《长兴里夏日寄南邻避暑》:“侯家大道傍,蝉噪树苍苍。开锁洞门远,卷帘官舍凉。栏围红药盛,架引绿萝长。永日一欹枕,故山云水乡。”[24]园林别业里不仅有池亭花木之致,主人家还慷慨以酒食相待,诗人们借地避暑,所作诗对此表现得十分频繁。在盛夏招客会晤也是唐代避暑诗中常见的主题,例如朱庆余的《林下招胡长官》:“语低清貌似休粮,称著朱衣入草堂。销暑近来无别物,桂阴当午满绳床。”[11]再如白居易在长安任职时所作之《新昌闲居,招杨郎中兄弟》:“纱巾角枕病眠翁,忙少闲多谁与同。但有双松当砌下,更无一事到心中。金章紫绶堪如梦,皂盖朱轮别似空。暑月贫家何所有,客来唯赠北窗风。”[5]杨郎中兄弟指的是杨虞卿、杨汝士,他们是白居易妻子的堂兄,诗中“北窗”用典,陶渊明《与子俨等疏》:“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25]诗人以此自拟。白居易还有《残暑招客》诗:“云截山腰断,风驱雨脚回。早阴江上散,残热日中来。却取生衣著,重拈竹簟开。谁能淘晚热,闲饮两三杯。”诗歌作于元和十三年,其时白居易谪居江州,诗歌招客闲饮,与《问刘十九》“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5]一样轻松闲雅。盛唐诗人孟浩然也有《张七及辛大见寻南亭》:“山公能饮酒,居士好弹筝。世外交初得,林中契已并。纳凉风飒至,逃暑日将倾。便就南亭里,馀尊惜解酲。”[23]苦热天气中寻找缓解之术,并能将生活体验形诸笔端,架起了避暑生活与唐诗的桥梁,在诗歌中唐人不仅记录对温度的感知与体验,更藉此完成了诗意人格的建构。

5. 避暑诗歌的文学特质

本苦热难耐之气候会使人变得浮躁压抑,损失生活的激情,很难催生诗歌的产生,而避暑生活却使人冷静清凉,调节心情,进而激发诗兴。唐人在避暑时,发生不少趣事,他们都将之表之于诗,例如偶遇,钱起有《开元观遇张侍御》诗:“碧落忘归处,佳期不厌逢。晚凉生玉井,新暑避烟松。欲醉流霞酌,还醒度竹钟。更怜琪树下,历历见遥峰。”[19]开元观位于长安城道德坊,钱起于此地避暑,不料偶遇老友张侍御,十分高兴,二人欣然同乐,仿佛神游碧霄一样。

从创作环境看,唐人的避暑诗歌多创作于夜深人静的晚上。与白天的喧嚣相比,静谧的夜晚无疑更适合诗歌艺术的研磨,或独处冥想,或与一二好友共享难得的清闲时光,所作诗歌十分耐读。如李吉甫的《夏夜北园即事寄门下武相》:“结构非华宇,登临似古原。僻殊萧相宅,芜胜邵平园。避暑依南庑,追凉在北轩。烟霞霄外静,草露月中繁。鹊绕惊还止,虫吟思不喧。怀君欲有赠,宿昔贵忘言。”李吉甫在自家院落纳凉,心情闲适放松,又如刘得仁《夏夜会同人》:“沈沈清暑夕,星斗俨虚空。岸帻栖禽下,烹茶玉漏中。形骸忘已久,偃仰趣无穷。自汲泉来漱,微开密筱风。”[11]盛夏时节的夜晚宁静而美好,满天星斗使得天空深邃而空灵,作者与友人高戴头巾,衣着简率,形象洒脱,迎着月色自汲泉水烹茶享用,又微微感觉到竹林送来的阵阵凉风,不禁忘却形骸之存在,感觉到了与天地俯仰之愉悦。

避暑诗歌,往往带有浓厚的自省特色。白居易晚年的闲适诗深刻地表现了作者乐天知命的心态,他有很多的避暑纳凉题材的诗歌,其中不少也写于夜晚,如《晚亭逐凉》:“送客出门后,移床下砌初。趁凉行绕竹,引睡卧看书。老更为官拙,慵多向事疏。松窗倚藤杖,人道似僧居。”此诗作于长庆二年,作者在京城长安,首联写送客后,作者将睡床挪到院子里,送客后自然是自己独处的时间了。次联写在庭院中的行为,绕竹丛逐凉,慵懒地躺在睡床上闲翻书卷以催睡意,由“行”到“卧”,诗人的心境也逐渐平静下来,于是作者在颈联里开始反思自己,写自己闲散的生活状态,不过此处的反思似乎并不深刻,其实为官拙、向事疏都是作者主动选择的态度,尾联中作者又着眼于简朴的生活环境,“人道”实“自道”。显然作者的这首诗并无深刻的哲思,相反却有一种空虚之感,不过这也是作者盛夏夜晚逐凉的真实心态。因为天气炎热,许多人都闭门不出以避暑,催生了很多独处的诗歌,诗人在纳凉的同时往往生发出了许多对世事、生活的喟叹,白居易《销暑》亦于此相似:“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得,难更与人同。”[5]

不少诗人并无好友相陪,而是独自踱步庭院,有种幽独之感,所作诗歌也沾染上这种低沉的气氛,与之相关,诗歌在语言上多精雕细琢,讲究对仗工稳、声律和谐,如李频《避暑》:“当暑忆归林,陶家借柳阴。蝉从初伏噪,客向晚凉吟。白日欺玄鬓,沧江负素心。神仙倘有术,引我出幽岑。”李频以苦吟出名,尤善五言律诗,这首诗典型地表现了李频的才华。“蝉从初伏噪,客向晚凉吟”,以“从”“向”两动词对仗,出人意表又稳妥工稳,后一联“欺”“负”相对,更显奇绝,白日、沧江不是人,却有欺骗、辜负之举,将岁月、生活的无情表现得十分巧妙。颔联似乎十分得意,在《夏日盩厔郊居寄姚少府》中不易一字地嵌入:“古木有清阴,寒泉有下深。蝉从初伏噪,客向晚凉吟。白日欺玄鬓,沧江负素心。甚思中夜话,何路许相寻。”因为外在空间的寂静和内心的平静,夜晚的纳凉诗对环境的细微变化有很敏锐的感受,如吴融《凉思》:“松间小槛接波平,月淡烟沉暑气清。半夜水禽栖不定,绿荷风动露珠倾。”诗歌对水禽半夜的动静以及荷叶上因风洒落的露珠描写得十分细腻真实。与此相似的还有韦庄的《夏夜》:“傍水迁书榻,开襟纳夜凉。星繁愁昼热,露重觉荷香。蛙吹鸣还息,蛛罗灭又光。正吟秋兴赋,桐景下西墙。”[11]中间二联亦以对大自然的微妙变化的敏锐体察见胜,因白天晴朗尤其燥热,体现在夜晚即满天繁星,荷花送来阵阵香气,作者又能猜测到露水较多,只有心底宁静的人才有如此细腻之体味。颈联写蛙鸣时有时无,蜘蛛网在月光照射下时显时隐的样子,细致入微,透露出诗人平静的心态。

与此相反的是柳宗元,柳宗元一生命运挫折,两次被贬,心底郁结,发之于诗,多屈骚气象,柳宗元夜晚的纳凉诗也颇多不平之气,《夏夜苦热登西楼》:“苦热中夜起,登楼独褰衣。山泽凝暑气,星汉湛光辉。火晶燥露滋,野静停风威。探汤汲阴井,炀灶开重扉。凭阑久彷徨,流汗不可挥。莫辩亭毒意,仰诉璇与玑。谅非姑射子,静胜安能希。”此诗作于柳宗元贬谪永州司马时,已经深夜,尽管燥热的风早已停止,不过热气依然弥漫天地,作者尝试着以井水降温,不料井水也是热的,凭栏远眺,并没有任何的举动,仍旧汗流浃背,终诗都未能获得片刻的清凉,日人近藤元粹评曰:“暑夜之状写出,逼真。”[17]

6. 余论

引入生活视角给唐代诗歌的研究拓展了巨大的空间,程千帆、傅璇琮、吴相洲、戴伟华等学者在这方面都创获颇多。一首首固化在文本上的诗歌一旦从生活的角度进行还原和阐释,往往可以解读出真实而生动的生活与情感细节,因此,许多学者都在呼吁回归生活史、回归心灵史的古代文学研究。从这个角度出发,研究唐人的避暑生活与避暑诗歌,或有助于理解唐人的生活状态与真实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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