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Comparative Study of Female Subjects in France and China —Taking Une Femme and QIU Yuan as Examples
Une femme was written by Annie Ernaux, the Nobel laureate in literature for France in 2022. This work looks back on the life of her moth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daughter and reshapes the image of the mother through fragmented memories. Qiu yuan, written by a domestic amateur writer Yang Benfen, was published in 2020. It showcases how an ordinary woman survives in a turbulent era. Despite the cultural, educational, and life experiences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authors, they both address similar themes in their works, including memories of mothers, reflections on the survival status of women, and the pursuit of collective memory in the context of the era. Comparative thematology is a method of studying works with the same themes under different time, ethnic, and linguistic backgrounds. This method can be used to explore the comparability of the two works, through analysis of character images and themes, to uncover the literary value and social significance behind them.
Qiu Yuan
《一个女人的故事》的作者安妮·埃尔诺,是法国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该作品发表于1987年,以女儿的视角回顾母亲的一生,在碎片化记忆书写中重塑母亲的形象,“以巨大的勇气和敏锐的洞察力揭示了个体记忆的根源、隔阂和集体约束”
《一个女儿的故事》是安妮埃尔诺在母亲去世三周后的所写的悼念之作,以1906年出生的童年成长轨迹、艰难维持家庭生计与子女教育的中年岁月、丈夫去世后的老年生活为脉络,回溯了母亲的一生。在这条人生道路上,她遭受过饥饿、被父母所束缚过、受到战争的摧残、与子女愈渐疏离、最终孤独的离世。安妮埃尔诺不仅在书写母亲,也在书写法国社会中诸如母亲这一类人的集体。于时代的浪潮下的她们而言,逆流而上的人生轨迹但凡被阶级与战争的浪花轻轻一推,便会轻易偏离轨道,充满着无可奈何。可是这一集体却始终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着社会浪潮,小心翼翼地让偏离的自我再次靠近原来的轨道。《秋园》亦是杨本芬女士在母亲去世后开始创作,以一系列历史事件为背景,记录了母亲秋园从五岁裹脚、婚配出嫁、生儿育女、谋生养家、丧子丧偶再嫁、最后叶落归根的生命历程。作者不仅讲述了一位普通母亲浮木般挣扎求生的故事,也记录了中国中南腹地如她一般的乡间人物的生生死死,她们的集体记忆,如同一滴水,最终将汇入人类历史的长河
于两位作者而言,如若不记下母亲在人间的雪泥鸿爪,那么关于她们的一切便会如案台薄薄的灰尘,不久便被岁月抹去,而关于那一代人的社会性集体记忆也随之消失。悼念母亲以及记录那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也是两位作者创作的初衷。
安妮埃尔诺1940年出生在法国滨海塞纳省的利勒博纳的一个平民家庭,父母本是社会底层的劳工,收入微薄、文化程度不高,为了送女儿上学念书,他们含辛茹苦工作,在诺曼底小城伊沃托经营了一家咖啡馆-杂货店。安妮埃尔诺后来以优异成绩进入鲁昂、波尔多、格勒诺布尔大学,获得文学学士学位,成为一名教师、作家。杨本芬女士1940年成长于湖南湘阴乡下,父亲虽是政府文职人员,但是家庭贫寒。在重庆时,跟随父亲回到湖南乡下。尽管战乱等原因让一家人的生活十分拮据,父母还是倾其所有让子女接受教育以摆脱农耕之苦。杨女士虽然考取岳阳工业学校,但由于学校停办不得已终止学业,为了继续上学,她辗转至宜春在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现江西农业大学)半工半读。两位作者皆出身贫苦,但是父母一直支持着她们读书,期望教育能让子女摆脱现有阶级。而教育赋予她们的写作能力也是她们记录自我、追到母亲、重塑集体记忆的最佳工具。
非虚构写作通常有着强烈的问题意识,“关注和描绘政治、经济、文化领域所谓的‘中心话语’之外的生活和事件,展现出对中心经验的逃离和偏移”
《一个女人的故事》以照片为线索,串联了母亲的一生,凸显出文本的真实性书写。母亲出身下层人家,从小便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十二岁辍学在奶油厂打工补贴家用。与同为工人的父亲结婚后,由于父亲的哥哥在铁路部门工作体面,姐姐们所嫁的对象物质条件良好,他们举手投足显得更有教养,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下等人的习惯,所以瞧不起在工厂做工的母亲。在她们眼中“父亲应该能娶一个更好的”
《秋园》中,以地理位置为叙事轴线,记录了母亲一生的步履。母亲出身书香门第,一场沉船事故导致家道中落,随后兄长患病,父亲去世,她无忧无虑的童年与读书生涯便戛然而止。因在药店替人抓药,17岁的母亲被身为参谋的父亲相中,母亲以让父亲继续供其读书为条件答应亲事,然而时局动荡,考学遥不可及
对于女性的定义,波伏娃认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是在以父权社会体系下所塑造的
杨本芬女士笔下的母亲也是一位与命运抗争的勇敢女性。在家境贫寒而不得已嫁人的时,她将受教育作为婚姻的交换条件,婚后依然想方设法考学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在丈夫身患重病无法承担家庭经济时,她扛起养家糊口重担,让每个孩子都能顺利的读书。在由于洪水天灾而不得已流落他乡时,她孤身凭借着裁缝手艺,让孩子在荒年吃饱饭、上中学。她凭借着坚韧勤劳,不卑不亢的走过命运的深谷。与安妮埃尔的母亲不同之处在于,后者所处的社会早已受到第一次女权运动影响,所以她是以更为直观的对父权与夫权的抗争方式来实现自我救赎。而《秋园》中的母亲是中国旧社会里成长的女性,更多的是受到传统儒道思想的影响,所以她的自我救赎不是直白的与父权对立,而是以至诚无息,博厚悠远的方式默默坚守着生命的尊严。
依据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述,西方女性主义哲学家认为母女关系发展过程的理论模型是:“自童年期母女相互依恋,至青年期矛盾和冲突的逐渐形成,最终成年期女儿离开,母女纽带彻底断裂”
《秋园》中的母女关系并未按照西方女性主义哲学家建构的模型演变,虽然二者的故事发生在同一时代,但是《秋园》中的母女关系呈现的是一种相互扶持的关系。因为《秋园》中呈现的是一种多子女家庭结构,父母与子女不仅有家庭空间交集,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们也在同样的社会空间活动,所以母亲与女儿在家庭和社会空间能相互交流与理解
吴尔芙认为女性书写语言所侧重的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事物存在的状态”,即女性在潜藏的僵化现实下,心理感受到的“生活本身”。这类女性书写语言富有流动性,能够极度延伸以覆盖一些含糊不清的形态。舒沃尔特总结这类语言正是女性通过丰富联想,省略和碎片化的句子实现的,并以此来反对充满主从式、具有严格结构的男性语言
男性注意力更多倾向于外在现实世界,而女性更倾心于描绘人细致微妙的心理世界。男女不同的倾注对象产生不同的时间概念,对此克里斯蒂娃在《女性时间》中对二者进行区分:男性时间以家族式代代相传呈线性,而女性时间囿于父权制下统一的社会规则与教化,呈现重复性和永恒性
《一个女人的故事》和《秋园》虽然都是在描写母亲,但是两位作者都认为自己不仅在书写母亲,也是在书写那个时代人的集体命运。正如安妮埃尔诺在访谈中所说,写作之于她的意义,是深入社会现实、女性现实和历史现实,是通过自己的个人经历深入到集体经历
《秋园》中母亲虽然是主要人物,但并非故事的中心而是故事发展的线索,是作者还原上个世纪中国平凡乡间人物命运与沉重历史的入口。在母亲人生轨迹的时空变化中,都有集体人物的命运分支描写。乳腺癌的病痛与恶臭让热情大方的徐娭毑饱受冷眼与折磨,但是她始终保持着最后的体面与尊严,平静的等待死亡;平凡的乡村妇女小泉在嘲笑与挖苦中抚养着有生理缺陷的女儿人王,但是女儿还是在双抢中溺水身亡;母亲身边这些女性作为传统女性的代表,各自经历着不同的苦痛,但是坚韧且隐忍。在叙事语言方面,作者在描写邻里对话时多次使用湘赣方言,口语色彩浓厚。这种现实生活的集体性共同语言让文本叙述更进一步贴近那一带人的集体记忆。所以在《秋园》一书的评论下,不少人认为自己的父辈或者祖辈的命运与书中所描述的人物经历相似。
《一个女人的故事》与《秋园》作为中法两国女性主义文学作品的代表,在各自的国家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力。二者在形成过程、写作背景和叙述方式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两位作者都以女儿的视角,借用回忆与联想构建母亲的形象。在悼念母亲的同时,以母亲和母亲身边的个体人物命运作为社会集体的样本之一,面对社会动荡与生存境况的困境,以个体在时代下所选择的自我救赎来反映同一时代集体的命运困境与抗争。与此同时,两位作者都采用贴近现实生活的平实语言,书写同时代集体人物的记忆。虽然由于中西方社会环境与文化背景的不同,导致两部作品在相似的主题与书写方式下呈现出差异性,即两位母亲抗争命运的方式,各自的命运所映射的集体记忆都与各自生活的国家与社会背景对应。但是通过对比分析这两个不同民族作品的渊源与异同,对于两个民族背后所隐含的文化背景,中西方旧时代女性生存与社会人物命运的探寻都有一定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