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earch on the Fragmentation of Wes Anderson’s Film Space
Wes Anderson is a famous American writer and director. Because of his unique artistic style, he has attracted a lot of attention and attracted many researchers. This article will star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ce and divide Wes Anderson’s movies into objective space and subjective space to study the fragmentation contained in its space. The objective space starts from the space inside the screen and the space on the screen to think about the fragmentation of its material space. The subjective space starts from the psychology of the person inside the picture and the psychology of the outsider to think about the fragmentation of the spiritual world.
Wes Anderson
作为美国好莱坞的作家导演,韦斯·安德森以其独特的电影风格备受关注,从1994年处女作《瓶装火箭》到2023年执导的新片《小行星城》,韦斯·安德森从名不见经传变成了国际知名导演,随着国际影响力日趋广泛,诸多学者受韦斯强烈个人风格吸引,对其进行了各方面的研究,学界对韦斯的探讨主要围绕韦斯·安德森电影中色彩、构图、摄影等视听语言、韦斯电影的叙事性角度、以及根据韦斯的几部电影进行文本分析,或者从韦斯本人经历出发去探讨导演生平对于作品的影响、或通过技法归纳探讨其影像风格,但研究成果中很少谈及韦斯·安德森电影中的“空间”元素,也较少有研究者从空间角度出发研究其本人和作品,针对以上研究现状,笔者希望通过研究韦斯·安德森电影空间的客观空间和主观空间,去思考探讨其电影空间的割裂性。
电影理论大多倾向于研究电影的时间性,空间性研究较少,在美国芝加哥大学人文部电影与媒体研究系讲师杨槃槃看来“迄今罕见在方法论层面上深入探讨‘空间’的电影学专著”。“电影与媒体研究中,‘空间’很少被提升到研究方法论或研究范式的高度来讨论”
美国学者爱德华·索亚在后现代地理学和福柯、列斐伏尔等人的理论基础上总结并提出了第三空间理论,其中第一空间就是指普遍意义上的具有物质形式的空间,它是我们能感知和把握的实体存在,因此第一空间强调其客观性和物质性。而韦斯·安德森的电影空间中的第一空间(或称客观空间)可分为两类,第一类为银幕内空间,即电影画面中呈现的空间实体,比如高大的建筑、广阔的海洋或者某个家庭内部一角等等。在韦斯·安德森的电影中,银幕内空间发生了割裂,但这种割裂并不是指这个空间如同大陆分裂般发生了物理性割裂,而是指电影主要空间与其他空间的格格不入。韦斯·安德森的电影中常常会设置一个主体空间,如同戏剧舞台,剧情大多在这个舞台上上演,比如《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的布达佩斯大饭店、《青春年少》中的拉希莫学院,亦或《水中生活》中的船只潜艇……这些主体空间看似正常,实际上是被边缘化、异质化的存在,就像大海中的孤岛,处处充满了反常理和荒诞不经,类似于福柯的“异托邦”:“在所有的文化,所有的文明中可能也有真实的场所——确实存在并且在社会的建立中形成——这些真实的场所像反场所的东西,一种的确实现了的乌托邦,在这些乌托邦中,真正的场所,所有能够在文化内部能被找到的其他真正的场所是被表现出来的,有争议的,同时又被颠倒的”
第二类为银幕上割裂,所谓“银幕上割裂”,可以理解为电影物质空间在导演和摄影有意处理下,空间在银幕上的构图呈现割裂形态。韦斯·安德森的银幕上割裂重点在于韦斯·安德森对于建筑元素的熟练运用,上文提到韦斯·安德森喜爱建立一个故事背景舞台,这些舞台大多是某个建筑物,而建筑物出现最多的就是圆形、方形等多种几何图形元素,韦斯·安德森运用这些几何元素,将电影空间分割成不同块面,比如在电影《天才一族》中,玛戈和母亲坐在一起的镜头总有一扇窗户,依靠景深,电影空间被窗户一分为二,窗户内和窗户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构图上窗户也担任重责,窗户的线条或粗或细,块面或大或小,赋予了电影画面节奏感和呼吸感,除了窗户,门在韦斯电影内的出场率也十分之高,《布达佩斯大饭店》中,古斯塔夫先生和零前往鲁兹大宅参加G夫人的葬礼,在鲁兹大宅中,古斯塔夫和零穿过一张张各式各样的门,铁制大门、木制大门、拱门、绿色毛呢门……主角们穿过大大小小的门,从一个空间前往另一个空间,暗喻主角从安全区进入了危险区,电影信息的转换就这样体现于“门”这个元素中。除了门和窗,其他类似的几何元素也是在韦斯电影中重复出现和运用,再加上有意为之的画面对称,韦斯的空间场景在视觉效果上从3D转为了2D,像一张张精致的插图和卡片,照顾了故事叙事的同时也赋予了韦斯电影独特的艺术美感。电影中这种框架式构图其实并不少见,比如《公民凯恩》的经典场景:父母与收养人坐在木屋中,背后的小窗是凯恩在雪地上玩耍。但同样是框架式构图,韦斯·安德森与《公民凯恩》的导演奥逊·威尔斯之间依然有着质的区别,在韦斯·安德森手中,框架式构图被他运用得更加具有平面感、形式感,仿佛是人物在海报上表演,3D与2D维度之间产生交错,再加上其热衷的鲜明浪漫的色彩与对称主义,空间的割裂感愈加明显,而奥逊·威尔斯显然并未去深掘框架式构图的形式感,而是将其作为电影剧情展现手段之一,电影空间的纵深并未从他的电影中消失。
除去客观空间的割裂性,韦斯电影中主观空间的割裂性也不容忽视,这首先表现为画中人的心理割裂。韦斯安德森电影中的人物,尤其是主角,主人公都是一些小人物,他们在生活中都是一些毫不起眼的角色,没有什么令人侧目的过人之处,甚至是别人眼中的荒诞怪人,他们时常处于一种不安定的状态,原因在于他们的心灵愿望与现实情况的相悖,主角们大多拥有一个或大或小的愿望,也许是寻求自我价值,也许是希望世界和谐,也许是希望家庭幸福,但是现实世界往往与这些愿望背道而驰,“他们拥有自恋性的人格,却总是不满意现在的生活;不仅同别人相疏离,而且无法处理好家庭关系;时刻焦虑、抑郁、自我怀疑,有时还会处于崩溃的边缘”
电影等视听艺术的特点之一是沉浸感,真实的音效和视觉画面使观众似乎能身临其境,体会画中人的经历与感受,但韦斯·安德森反其道而行之,他强调电影的间离感,故意剥离画中人与画外人相隔的第四堵墙。戏剧家布莱斯特曾提出著名的“间离效果”:“所谓的间离效果,简言之,就是一种使所有要表现的人与人之间的事物带有令人触目惊心的、引人寻求解释、不是想当然的和不简单自然的特点”
观众的心理间离不仅来源于电影文本的哲学性,电影语言的形式感也是重要原因。韦斯安德森的电影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正是其形式美感,他的电影结构总是如同童话书,或者说戏剧,拥有多个章节或场次,《布达佩斯大饭店》中读者女孩、老年作家、作家回忆、回忆三层结构各有不同的小说标题和封面,《月升王国》中是地图,《法兰西特派》是报纸栏目,《水中生活》是纪录片引引入……仿佛观众不是在看一场电影,而是透过边框读一本精巧漂亮的童话书、一场有趣的戏剧,开头有旁白为观众介绍,旁白和如同套娃般的故事结构让观众不断意识到自己的主体性,意识到自己在观看电影,而不是剧中人物。不仅故事结构像童话书,电影的色彩也趋近于童话,复古、浓烈、梦幻,韦斯每一部电影总确立一个主色调,人物也被赋以一个专属的代表色,这些代表色通常是在低饱和环境中能凸显出来的高饱和的亮眼原色,以突出主人公的性格,粉色的布达佩斯大饭店中,古斯塔夫先生代表的紫色,优雅知性;《月升王国》里苏珊的橙色,代表少女的跳脱和不满于世俗的叛逆;《水中生活》里船员们头上戴着的红色帽子,代表他们有不惧危险的勇气,同样的红色帽子也出现在《青春年少》的马斯克·费雪的头上,代表他的出众才华和对于才华的自满骄傲。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全荣哲认为电影色彩具有不一般的视效张力,“色彩在影片中容易引人注目,对视神经刺激比较敏感,它依托镜头的运动,其有不定向漂移的特点,从而产生视觉效果,达到感染情绪的目的”
单拎出来任何一项表现手段放在其他电影中并不稀奇,但难得的是韦斯·安德森吸纳百家之长,将每种表现手法融合起来,发挥到极致。色彩表现情感?不少见,《重庆森林》中满目的青色、《英雄》中显目的黄色与红色,对称式的构图?也很多。小人物的故事情节?数不胜数。但韦斯安德森以梦幻般浓烈的颜色相互碰撞,加上反复运用的对称构图,再佐以他有些神经质的、荒诞趣味的剧本等等元素,他的独特风格就已经扑面而来,他将其他导演未做到极致的东西融合,做到了他手中风格的极致化,这些相辅相成,造就了电影界不得不提起的一个作家导演。
随着韦斯·安德森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扩大,关于其电影的分析和研究也将越来越完整和成熟,在学界中空间理论也已经尝试了跨学科运用和分析,但空间理论在韦斯·安德森研究中应用较少,所以空间理论也许可以是研究韦斯·安德森的一个创新切口,因此本文分析了韦斯·安德森的电影空间,小小填补了一定意义上研究韦斯·安德森电影空间的空白。
电影空间的割裂性给韦斯·安德森带来了极具个人特色的视觉效果,让他在电影界成功独占一隅之地,但遗憾的是,过于个人化的导演风格也成为了韦斯·安德森的“阿喀琉斯之踵”,从《法西斯特派》开始,韦斯安德森就因过于重视电影的风格形式性,忽视散乱的叙事结构而遭受批评,而最近上映的《小行星城》,人们发现韦斯安德森的风格愈加强烈,平面对称和装置性空间设置等元素充斥了整部电影,再加上越来越哲思化的情节叙事和愈加多重的嵌套结构,这种抽象化和割裂感使观众产生了情绪上的叠加疲惫感。韦斯·安德森看上去就像放弃了早期像《青春年少》《布达佩斯大饭店》那样“言之有物”的影片叙事,走向实验性质的影片制作,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独特的、具有个人视角的、割裂性的影片风格依然为电影界和观众带来了美妙的视听体验。
韦斯·安德森的电影空间是割裂的,他的电影是一场戏剧的盛大开演,是一本童话的梦幻泡影,让观众在真实中意识到虚幻。无论是客观的物质空间还是主观的精神世界,他熟练地运用电影的表现技巧,如同马戏团的魔术师,在观众面前创造视觉奇迹,但同时又给观众打上一个响指,提醒观众美梦有限,及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