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 Realm—On the Four-Dimensional Time of Heidegger
In the Lecture draft named Time and Being in 1962, Heidegger specifically used the word “dimension” to describe the definition of time, and proposed there are that four dimensions, which is equivalent of a supplement and an amendment, for his view of time explained in Being and Time, but Heidegger did not expound this concept in detail. On the basis of what we told above, this paper takes the meaning of three-dimensional time and Heidegger’s ontology presented in Being and Time as foundation, in order to prove the rationality about describing the later concept of four-dimensional time as an “open realm”. At the same time, this paper combines the view of Bergson and Husserl on time to analyze the value and significance of Heidegger’s four-dimensional time, and analyzes the limitations of four-dimensional time with the help of Levinas and Derrida.
Heidegger’s Phenomenology
海德格尔四维时间观的提出,建立在他对自己《存在与时间》中思想的深刻发展之上。因此,我们首先要先了解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是如何来论述时间的。尽管此时海德格尔并未明确使用“维度”一词对于时间进行阐释,然而根据其此时时间观的特点可大致将其归纳为一种“三维的时间”。相较于将时间视作一维线性、可测量的客观时间的流俗时间观,海德格尔前期的三维时间观主要突出了以下三点:1) 基于“存在”而提出的时间因而其自身不再具有客观独立性;2) 时间拥有连续的三个维度而非静止、片面的时间;3) 时间与空间性交织在一起。
从时间被引入的角度来看,其与存在,进而与此在之存在有着紧密的联系。首先,海德格尔认为存在是存在者的存在,而此在这一存在者的本质在于其存在于世界之中,因此其余(世界中的)存在者都要在此在的基础上得到说明,从而也就赋予了此在在存在问题上的优先地位:要想领会存在,就需要分析此在的存在(生存)过程,即探究此在的存在论建构。而此在的存在通过“畏”这一现身情态展开,并以“操心”作为此在存在源始的结构整体性,这样一来,揭示存在的问题就落到了探究“操心”问题上来。
也就是在讲到操心的存在论意义时,海德格尔引入了时间性的问题——“只有从时间性出发,操心这种此在之存在的区划勾连的结构整体性才能从生存论上得到理解”(
综上,不同于以往将时间当作客观存在物,或者视存在物存在于时间从而受制于时间的观点,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所讲的时间,是作为此在存在整体意义而呈现出来的时间性,它不仅不是一个存在者,它也不存在,而仅仅以“到时”的形式体现于存在的样式中。只有从存在的角度理解时间,才能抓住作为时间性之本质的时间之“绽出(Ekstase)”,而以往的时间观念将时间视为永恒流逝、均匀分布的时间序列的做法,则将这一本质消解掉了。
那么,时间以何种方式与存在联系起来呢?作为其本质特征的“绽出”又该如何理解?
沿着上述思路,时间是与操心(即此在的生存整体性)联系在一起的。后者表述为“先行于自身的——已存在(一世界)中的——作为寓于(世内照面的存在者)的存在”(
对于这一结构,海德格尔反对以以往片面、静止的流俗的时间观来把握。在此在的生存论整体结构中,“操心”是此在对于自身面向未来的筹划,而“操心基于曾在,此在才能作为它所是的被抛的存在者生存”。也就是此在筹划未来——基于过去——生存于现在,体现的是将来——过去——现在的一种整体性的三维结构。首先,“先行于自身”中的“先”表示的是使此在能够为其能在而存在的将来。将来的关键在于此在的能在来到自身,只有在“来”的过程中,进而只有在存在的过程中才有将来,并且在“到”这一点上又体现了将来与现在的交织。因此,将来不是现在尚未到来但以后会到来的、确定性的时间点,而是一种可能的、不确定的面向。同样地,“当前”也并非确定了的现在,而是始终在筹划、始终面向未来而处于可能性中的“当前”。“曾在”也并非已经过去了的、不再呈现了的,而体现于“当前”的存在中。因此,时间的三维结构并非各阶段相互独立,而是相互关联并具有整体性的。海德格尔在描述此在时所使用的“持驻”一词也能够很好地体现这一点。他认为,此在总是“持驻”地是所曾是的存在者,这强调了此在的生存是驻立于自身、依据于自身的,同时又是持续性的、常驻的,而不是像以往流俗时间观一样着眼于确定的当下来理解人的存在。后者不仅忽视了人的存在是一种持续性的过程,更忽略了人始终面向未来而存在这一基本的“将来”维度。
因此,海德格尔更着眼于将来的维度,并以此为原点开出三维的时间。“操心”作为此在的存在方式,其筹划着“此在的存在”,是此在先行于自身、面向将来地筹划。此在“被抛”入世界中存在,面临着自身种种的可能性,因而其存在是一种能在,此在正是在自身的可能性中来到自身,并呈现出一种“朝向可能性”的面向。可能性则意味着尚未实现,意味着将来,这一方面将此在表现为先行于自身并向着自身到来的存在者,一方面又突出了“将来”作为生存论建构的首要意义,从而在海德格尔时间观中具有着根本性地位。因此,“筹划”不仅于操心的结构中具有本质性与首要性的地位,更相应赋予了“将来”在时间结构中的中心地位。此在于三种结构中展开:领会、现身情态、沉沦与话语(
除时间性外,空间性也构成了此在的一种基本规定性。海德格尔以此为基点在《存在与时间》第七十节中继续分析生存论时间性的此在,将时间性与空间性二者做了联系。
首先,在《存在与时间》第六十五节中,海德格尔已经证明了时间性是操心的存在意义,此在的生存论建构和其去存在的方式是以时间性为基础的,那么此在生存所处的场域,即其特有的空间性也必定奠基于时间性(
然而,海德格尔反对以康德式直观的时空观去理解时间性与空间性的做法,而将二者放在生存论的角度之中进行分析。在前者看来,时间与空间都是主体先天的直观能力,空间对应主体的外感官,时间对应主体的内感官,空间最终还是要以时间为根据。而在《存在与时间》中,此在面向自己未来的可能性,以绽出的方式,期备着自己的可能并为自己定向,从而通过操劳上手事物,并与之发生关系而联络到自己为自己所定的未来之可能,即“何所向”,这便揭示了此在取得的空间性之内涵。可见,此在取得的空间性奠基于此在的操劳活动中,此在操劳的生存活动设置着空间,而操劳活动又奠基于时间性的统一之中。因此,此在的生存方式决定了“空间性”的产生,而此在生存结构的时间性使得这一“空间性”得以可能。同样地,没有了“ 空间性”,此在也就不能够进行诸如操劳等的生存活动,也就无所谓展现出时间性的此在了。但是,此在的时间性与空间性并非互相依赖,而是由“此在”充当桥梁。于是,这三者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被海德格尔用一句话概括:“时间本质上沉沦着,于是失落在当前化之中。唯当上手事物在场,当前化才会与之相遇,所以它也总是遇到空间关系。”(
在以往的流俗时间观中,时间总是从过去出发,以一维线性的方式不断流逝至现在。而海德格尔则创造性地从“存在”入手,以“将来”为原点构造相互交织的三维时间,体现了其思维的过人之处。
在《时间与存在》这篇演讲稿中,海德格尔明确指出,“本真的时间是四维的”(
首先,对于维度,海德格尔对其的定义为“有所澄明的端呈”、“通达”。首先,“端呈(Reichen)”这一概念在《存在与时间》中还尚未提及,而在《时间与存在》中海德格尔指出端呈的对象就是在场状态,即“关涉人、通达人、被端呈于人的永远栖留”(
那么进一步地,端呈之间凭借什么得以统一?这也就关系到“有所澄明的端呈”何以可能的问题。而这一问题的答案就在于时间的第四维——“时间三维的统一性在于各维之间的传送(Zuspiel)。这种传送……从实事而来就是第四维”。但是,时间的第四维作为本真时间的本己因素,其与本真时间(即四维时间)又是分不开的,因此,我们需要将它与本真时间联系起来看。
综上,在场状态之间的端呈不仅将本真时间的领域给展现出来,同时存在自身也借此被规定为在场(
在《时间与存在》中海德格尔指出,我们要追问存在本身(本有)而非存在者。但在过去的思想中,人们关注的只是存在本身(本有)的存在,而这仅仅是存在本身所发送出来的“天命性质的东西”1(
对于“在场”一词,海德格尔将其与“本质现身”、“持存”二者在同一个意义上使用。通过对“在场(Anwesen)”的德文词语分析,它可以理解为存在的本质逗留、停留在当下。正是这种持续性的意味,让在场指向了时间。而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只有人才能以这种方式觉知、感知到所谓的在场状态:“人内立于在场状态的关涉中,但确实这样,即:由于他能觉知那个在‘让在场’中显现出来的东西,所以他能把它给出的在场当作赠礼来接受。”(
所以,本真的时间就源自于存在本身在当下现身,且这一点是通过此在的觉知而得到揭露的。而此在的存在就是存在,此在的存在在存在中能够觉知存在,正是如此,海德格尔的学说往往呈现有一种“自己显现自己,从自身中显现自己,让自己从自身中被看见”的特点
尽管我们通过对人才能得以澄清时间,但反过来人的存在也离不开时间。正是存在自身的存在方式造成了存在的在场状态与尚未存在、已经存在的不在场,在时间的条件下此在才可能将自己的在场统一于当下,成为一个在时间流中唯一而保持自身统一的存在——“它已经如此这般地通达了人本身,以至于只有当人内立于三重端呈中,并且忍受那个规定着此种端呈的拒绝着–扣留着的切近时,人才可能成为人。”(
然而,只有通过对在场状态的把握,我们才能对时间的显现有所了解。
对此,此在生存的三种形式——尚未当前者、不再当前者、当前者本身,都可以理解为此在的在场状态——尚未在场、曾经在场、当前在场,因而,三者中也就有一种“在场”起着联系、贯通的作用。而这相当于各维度之间的传送(Zuspiel)的“在场”,展现出了时间三重的端呈,这也就是规定了三重端呈相互统一的时间最本己因素——时间的第四维。对于这个时间的“第四维”,海德格尔引用了康德使用过的“近性(Nahheit)”来解释。这一解释的由来,在于这第四维在使得到达、曾在与当前得以相互端呈的同时又使它们三者相互区别,进而保持在一种相互的切近中。
本真时间的第四维,规定着此在三种在场状态的相互端呈,使其相互保持在切近(Naehe)中,并在这一过程中给出了本真的时间。即,本真的时间在时间第四维的规定下被给出了(
那么何为在场状态?海德格尔说,“本质现身意味着持存”,在德语中,本质现身为Wesen,在场为Anwesen,后者是在前者的基础上加上了在德语中表示“在……时”的词缀“-an”,那么在场就意味着在本质现身时,且是一种持续性的本质现身(时间),而现身就意味着必定要有某种场所(空间)。也就是说,由本真时间而显现出来的在场状态在这一步上又回过头赋予了本真时间以“时间–空间”的性质,也就让一种在将来、曾在和当前三种在场状态中相互端呈的敞开域(das Offene)呈现在我们面前了。总地来说,存在在其在场状态中解蔽,以达到“在起来”的效果;同时,正是因为一个时间–空间的境域之展开,才让在起来的过程在此间发生着,这一境域、敞开域就是本真的时间——“因为本真的时间本身,它的由近化着的切近所规定的三重端呈的领域,是先于空间的地方,由之才有一个可能的‘哪里’”(
但本真的时间如何准确地被把握、定义?海德格尔认为这一问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也可以说本真的时间就是无法被定义的,我们无法找到一个相应的存在物去匹配本真的时间。在“有、它给出”中的给出时间与给出存在一样,都类似于海德格尔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中》所讲的“真理自行设置入自身”,所得到的那一领域不是空间性的,而是先于空间的一种类似于林中空地4的明暗交错、模糊不清而又融贯着的境域。据此,我们也能理解维度中的“有所澄明”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意义上说的了:本真的时间实际上是一个开放性的境域,时间的第四维使得端呈之间的相互统一得以可能从而展现出这一境域;而正是在端呈的过程中,存在、时间向自身展开着,自身被“揭露”出来而使自己的本质因素得到体现,也就是使存在之为存在、时间之为时间了。这也体现了海德格尔所讨论问题方式的突出特征,即强调事物的可能性面向,而非去把捉一个确定无疑的事实。
将四维时间视为一种开放性境域的理解,无论是在《现象学之基本问题》还是《存在与时间》中都有所印证,并且更进一步刻画了海德格尔式的存在与其时间的地位。首先,存在于海德格尔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以对象化的认识方式而将其存在者化的事物,而毋宁说是一种“可能性(Möglichkeit)”,即一种使得存在者如其自身地显现出来的可能性。而存在如何能够将自身作为一种可能性发挥作用,借助的就是时间性的视野。在《现象学之基本问题》的第二部分中,海德格尔所进行的工作,就是围绕时间性“绽出的–境域的”特性作为一种可能性、一种条件,如何作为时态性使得存在领悟得以可能,从而使得作为形而上学基本对象的存在自身给展现出来,“我们应当表明,时间性乃是存在领悟一般之可能条件;对存在的领会与概念把握是从时间出发的。”
在《存在与时间》中,海氏将时间性作为此在操心的存在论意义,“意义”即“何所向”,就指向的是某物之作为其自身的可能性之生发的场所,即使存在者之存在得以有所发挥的场域(
而纵观海德格尔特殊的四维时间观,能够发现其思想来源可以追溯到胡塞尔、柏格森等人身上。但在继承之外,海德格尔对传统主体形而上学的改造与批判更能体现自身四维时间观对解释自古希腊以来的存在问题的优越性。
时间对胡塞尔而言,是一种“内时间意识”。它作为一种内在的时间,是意识流借自身的纵意向性这一结构而构造出来的,与意识流的存在与行为密不可分。结合这一点,如果我们将存在本身理解为胡塞尔那里所讲的意识流的话,那么,意识流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的持续状态就相当于始终出于在场状态中的存在,都不断将自己呈现、现身为在场。而前者给出了胡塞尔的内时间意识,后者则给出了海德格尔的四维时间。在胡塞尔那里,意识的三种行为:感知、回忆、期待对应着意识的滞留、原印象和前摄三种结构,这又正好与尚未在场、曾经在场、当前在场的三种在场状态相呼应,横意向性在意识流各个“现在”的相位中构造起一个个静态的对象,纵意向性则贯穿于意识流之中,构造起延续和动态的对象,并在内在时间的构造中起着决定性作用。因此,纵意向性的地位就类似于决定端呈之间统一性的时间第四维,都使得过去、现在、将来中的内容都统一到当下,而形成一个始终以“当下”为表现形式的动态的时间。同时,又由于意识的“前摄”,这一当下又始终面向未来,从而也就是未完成的、开放式的境域。
与四维时间和流俗线性时间的对立类似,柏格森曾经提出“绵延”这一概念以相对于可被测量的人为时间。柏格森提出:“纯一的时间作为一种媒介……这样的时间不过是空间而已;纯绵延是另外一种东西。”,在他看来,纯一而可测量的时间是我们用以计算、反思我们意识内容的一个媒介,是人为制造出来的,而并非真正的时间。它就相当于空间而对应于我们所说的流俗的时间。但真正的时间——绵延则类似于海德格尔的本真的四维时间,只不过前者着眼于时间的连续性5
首先,柏格森论证纯绵延的过程,是在将其与一般时间概念的对比中进行的。他明确区分了两种时间概念,其一则是一般的时间,其二则是他最终要得到的纯绵延。前者的错误在于人们错误地将空间观念引入了对时间观念的考察中,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结果,就需要自我意识将自己的以往状态与现有状态构成一个有机整体,而不是将它们割裂开来。如此,就能使得意识中的各种感受之间紧密相连并且互相渗透,一种没有区别的陆续出现——纯绵延也得以可能了。区别就意味着有所区分,其前提就在于我们单独地对意识状态的某一段进行反思、考察,这就相当于将其单独置于一个场地以便我们能把它与剩余意识状态分别开来,这样一来就混入了空间的观念,也就成了人们日常可测量的时间。因此,无次序、无区分,也就是纯绵延所意味着种种性质陆续出现中互相渗透、互相融化而无轮廓的特点。所以,纯绵延就是“一个连续性的、或性质式的、但跟数目丝毫不相象的众多体”。以钟摆的摆动为例,时间过去了一分钟就意味着钟摆摆动了60下,而对于我们而言,当我们看到钟摆正在摆动时我们也同时看到了钟摆的其他摆动,而非单独孤立地想象在这一分钟内钟摆每次摆动的实际情况。那么,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能以这种方式去感受钟摆的摆动呢?其原因就在于我们用以感受的人之意识是始终持续着的。
这样一来,我们就回到了柏格森建构绵延理论的基础——人之意识状态。可以说,柏格森探讨绵延,是始终围绕着人的意识状态与心理结构来展开的。真正的绵延就是一个“对于意识状态加以组织并使之相互渗透的过程”(
可以看到,无论是柏格森的绵延理论,还是胡塞尔的内时间意识,都将时间置于意识之内,而最终必定都指向了意识主体自身,而导致主体式的形而上学。海德格尔则在对此有所继承的基础上着手进行改造。
继承的方面在于,海德格尔同样不将时间视为各个时间片段的集合,而将时间视作一个综合统一着过去、现在、将来并且延续着的整体。海氏的四维时间之所以为四维就在于他富有创见地提出了作为“相互端呈”统一性第四维,从而赋予了本真时间以一种“时间–空间”的性质;对胡塞尔内时间意识构造起着决定性作用的纵意向性也离不开横意向性,而横意向性的领域则对应于意识对象的静态结构,纵意向性以此为自身发挥作用的场景,在此基础上树立起了延续着的时间流与内时间意识,因此也可将纵意向性与横意向性理解为一条线与线上的点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海德格尔针对西方形而上学一直以来对存在问题的误解,始终将时间作为理解存在意义的视域,不论是从此在与时间中的相互关系,还是《存在与时间》的标题,都能看到时间对于海德格尔解释、追问存在的重要性。正是因为时间作为存在可能性之境域,而构成对存在问题解释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维度,让海德格尔对存在的理解不局限于一个静止、固化的实体,而是体现于此在在时间中去存在的过程,从而使自身得以避免落入形式、死板的形而上学。
但是,海德格尔对四维时间的解释也随之带来了一些问题。尽管借在场状态以使自身“澄明”的四维时间相较于以往将时间纳入意识范围之内的做法而言,前者有效规避了堕入片面、极端的主体形而上学的风险,但同样也将时间得到理解的条件限制于存在与此在的范围内,因而往往忽视了与存在相对的他者、非存在——海德格尔通常将此在与他人的共在释为“沉沦”而赋予其一种消极的意义——而他者又意味着差异。正是从这两方面出发,列维纳斯与德里达分别对海德格尔进行了批判。
首先,列维纳斯认为,海德格尔对于存在及其展开状态(时间)的理解让存在者与他人的伦理关系从属于存在者非人格的存在关系,这种富有强力色彩的存在论会沦为一种权力哲学,甚至非正义的哲学(
从“实存”、“有(i l ya)”出发,列维纳斯提出一种无限的“他异性时间”。接近实存的方法,是让所有存在者都回归虚无,达到一种“存在前”的状态。此时,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限就被模糊了,列维纳斯自己也承认,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事物的不在场回归为一种在场”,不在场即为一种在场,实存此时就像一团氤氲的空气,是一种“力场”,是无法被确切地形容与描述而清晰呈现出来的,“我所要接近的实存是存在的运作本身,它不能被是词表达,而只能被动词表达”(
与将来的关系,将来在现在的出场,看上去都已经在与他人的面对面中被完成了。面对面的情形将是时间的完成本身,现在对将来的侵越不是孤单的主体的成就,而是一种主体间关系(
因此,“没有任何办法把捉的东西就是将来”(
其次,对差异的重视也构成了德里达对海德格尔时间观的一种批判角度。海德格尔将时间作为理解存在意义的视角,试图通过去追问存在,这反映了西方哲学一直以来将“存在”视为根本与最高价值的传统。而存在总是与时间问题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存在总是在场因而存在于“当下”。针对此,德里达通过重复和探索传统存在论与时间问题的关系,以试图深刻地批判西方在场形而上学的传统。他提出了解构思想与“分延(différance)”概念,认为被经验为在场的存在并非最本质的根基,相反,“在场的东西是通过无限的,几乎是不可觉察的,无数的差异(differences)、延迟(delays)或空间(spaces)而成为可能的
在《对
<存在与时间>
里的一条注释的注释》中,德里达对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的一条注释进行了批判,其主要聚焦于两个问题:海德格尔对传统形而上学的抛弃自身又带有一种新的形而上学的倾向;以及为海德格尔所忽略的“使得在场的问题和被书写的踪迹的问题相通的隐秘的通道”。对于前者,德里达认为整个哲学史以来都是以当前、在场为根本,从而存在与时间也是从这种当前、在场出发进行思考的。尽管海德格尔指出传统西方形而上学遗忘了存在问题,将存在视为永恒存在于当下的存在者实体,但德里达也指出,海德格尔“时而从一种[对于在场]的更为狭窄的规定出发呼唤一种对于在场的不怎么狭窄的规定,因而是从当前出发去追溯一种关于作为在场(Anwesenheit)之存在的更源始的思想;时而质疑这种源始规定本身,把这种规定思为封闭,希腊–西方–哲学的真正的封闭”(
进一步地,就来到了第二个问题:海德格尔忽略了比存在更为本源的那一“通道”——“分延(différance)”。为了超出传统形而上学,德里达提出,要从被铭刻在形而上学文本中的某种踪迹出发,其指向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文本,这一文本不能被形而上学地思考和把握,因而就不是一种存在或不存在,而是存在与存在者之间的“差异(difference)”,且在此之上还有一种更为本源的差异,即不停延异着的差异、分延。在对胡塞尔同一自我的意识主体进行批判时,德里达认为有一种纯粹的差异分裂着自我在场,这种差异构成了意识动作所涉及到的一切可能性的根基,从而自我意识能够在场,而差异最终又要在分延的运动中得到理解(
因此,海德格尔追问存在的道路,尽管在其后期思想中经历了一次转变,但不论是前期的追问存在,还是到后来的追问本有,最终都没有获得一个明确的答案也许就在于他还是没有跳出形而上学的传统。在《时间与存在》中,海德格尔将时间与存在都归结为“本有的赠礼”,也就是“时间与存在在本有中被居有”(
1原文中“发送”为schicken,“天命”为Geschick,后者由动词发送(schicken)的词根-schick和词缀ge-组成,而ge-在德文中有“一起”的意思,相当于英文中的-com。那么存在本身的存在可以理解为存在本身给出的自身所统一呈现的类似“焦点”的地方,也就是在场状态所处的那个“当前”。
2这一“它”并非意味着存在是一个存在者,而指的是存在本身、本有。
3此处的附属物并无主次差异的含义,而仅仅意在说明给出本真时间的过程是在给出存在的过程中发生的。
4在德文中,“林中空地”就是Lichtung,也即与“澄明”是同一词。
5绵延(la durée)在柏格森那里可以与时间(le temps)相等同,且durée的动词dure其拉丁文形式为durare,就有持续、持存等含义,在日常生活中常被人们理解为“时间持续的长短”。见王礼平. 存在的呐喊[D]. 复旦大学, 200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