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在世界经济发展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致使数据成为一项重要的生产要素,而数据的流动是影响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推手之一,但当前国际社会中频繁的数据跨境流动在带动世界数字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为各国基本数据安全利益造成了威胁。在这样的背景下,各国开始以数据主权为依据采取一系列管制措施,从而加强自身对数据的规制,我国也相继出台多部法律法规维护我国的数据权益。然而,需要意识到的是,目前构建数据主权在法理和现实两个层面上均有较大难度,急于构建数据主权可能无法适应数据跨境流动治理的需要。因而,面对平衡好数据安全利益与数字经济发展两者关系的现实要求,我国采用何种治理模式和路径显得尤为重要。对此,本文将首先阐明当下构建数据主权的不合理之处。随后,本文将立足于我国目前的数据规制体系,提出获取具体数据管辖权、建立统一数据管理实体及积极参与国际统一数据治理规则制定三条治理路径,从而平衡好我国国内数据治理和涉外数据治理两个维度,在维护我国数据安全利益的前提下,保障数字经济平稳发展。 The important position occupied by the digital economy in the world’s economic development has made data become an important factor of production, and the flow of data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driving forces aff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however, the frequent cross- border flow of data in the current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not only driv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world’s digital economy, but also poses a threat to the basic data security interests of various countries. In this context, countries have begun to take a series of control measures based on data sovereignty, so as to strengthen their regulation of data, and China has also introduced a number of laws and regulations to safeguard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data from China. However, what is important to realize is that it is difficult to build data sovereignty at both legal and practical levels, and the rush to build data sovereignty may not be able to adapt to the needs of governance of cross-border data flow. Therefore, in the face of the realistic requirements of balancing the interests of data security and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what kind of governance model and path our country adopts is particularly important. In this regard, this paper will first elucidate the irrationality of the current construction of data sovereignty. Subsequently, based on the current data regulation system in China, this paper will propose three governance paths, namely, acquiring specific data jurisdiction, establishing a unified data management entity, and actively participating in the formulation of international unified data governance rules, so as to balance the two dimensions of China’s domestic and foreign data governance, and to ensure the smooth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under the premise of safeguarding China’s data security interests.
数字经济在世界经济发展中所占据的重要地位致使数据成为一项重要的生产要素,而数据的流动是影响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推手之一,但当前国际社会中频繁的数据跨境流动在带动世界数字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为各国基本数据安全利益造成了威胁。在这样的背景下,各国开始以数据主权为依据采取一系列管制措施,从而加强自身对数据的规制,我国也相继出台多部法律法规维护我国的数据权益。然而,需要意识到的是,目前构建数据主权在法理和现实两个层面上均有较大难度,急于构建数据主权可能无法适应数据跨境流动治理的需要。因而,面对平衡好数据安全利益与数字经济发展两者关系的现实要求,我国采用何种治理模式和路径显得尤为重要。对此,本文将首先阐明当下构建数据主权的不合理之处。随后,本文将立足于我国目前的数据规制体系,提出获取具体数据管辖权、建立统一数据管理实体及积极参与国际统一数据治理规则制定三条治理路径,从而平衡好我国国内数据治理和涉外数据治理两个维度,在维护我国数据安全利益的前提下,保障数字经济平稳发展。
数据跨境流动,数据主权,数据治理
Zeyu Liu
International Law School, 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Shanghai
Received: Feb. 26th, 2024; accepted: Mar. 4th, 2024; published: Apr. 17th, 2024
The important position occupied by the digital economy in the world’s economic development has made data become an important factor of production, and the flow of data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driving forces aff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however, the frequent cross-border flow of data in the current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not only driv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world’s digital economy, but also poses a threat to the basic data security interests of various countries. In this context, countries have begun to take a series of control measures based on data sovereignty, so as to strengthen their regulation of data, and China has also introduced a number of laws and regulations to safeguard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data from China. However, what is important to realize is that it is difficult to build data sovereignty at both legal and practical levels, and the rush to build data sovereignty may not be able to adapt to the needs of governance of cross-border data flow. Therefore, in the face of the realistic requirements of balancing the interests of data security and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what kind of governance model and path our country adopts is particularly important. In this regard, this paper will first elucidate the irrationality of the current construction of data sovereignty. Subsequently, based on the current data regulation system in China, this paper will propose three governance paths, namely, acquiring specific data jurisdiction, establishing a unified data management entity, and actively participating in the formulation of international unified data governance rules, so as to balance the two dimensions of China’s domestic and foreign data governance, and to ensure the smooth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under the premise of safeguarding China’s data security interests.
Keywords:Cross-Border Flow of Data, Data Sovereignty, Data Govern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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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三次工业革命开始,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推动了传统国际经贸往来模式的变革,世界进入数字经济时代。数据的流动成为推动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数据已然成为信息化社会不可或缺的生产要素之一。然而,数据跨境流动在带来巨大经济价值的同时,也可能会造成数据安全问题,这将触及到一国的基本安全利益。因而,数字大国目前均将数据治理作为一项重要的国家事务对待,并围绕这一议题在政治、法律、科技等多个层面展开了激烈竞争,数据跨境流动的自由、限度及管辖权归属进而成为了各国争议的焦点 [
在此背景下,数据主权的概念成为一国规制数据跨境流动的理论依据 [
目前世界各国均积极主张对数据加以规制,以数据主权化为理论基础,试图加强本国对数据的控制与监管。但国家在国际法上所享有的数据权利能否被称为主权、数据是否适合被主权化这一问题值得探讨。
应当承认,国际法上的国家主权概念并非绝对的,而是随着国际关系的发展而不断发展、演变的。然而,国家主权的概念不能无限制地作扩张解释和延伸。主权这一概念主要是指在一个特定领域内,国家独立自主地处理其一切内外事务的最高权力,这意味着国家对其领域内的一切人、事、物均享有统治权力,且这种权力排除外来侵犯和干涉。因而,需要认识到“国家主权”这一概念能够划定国家所能合法管辖的疆域,设置相对清晰的法律界限,进而明确国家权力的行使范围和内容,遏制他国实施越界行使权力的不法行为,避免不同国家因领域权利归属和管辖界限的不明确而产生争端与冲突,最终引发战争。不难看出,特定领域的界限是一国主权存在的必然要素,一旦超出该领域的边界就会进入其他国家的主权范围或国际公域,该国的主权将丧失其权能,故相对确定的边界对于主权的存在和行使至关重要。然而,在当前全球化背景下,数据的跨境流动日益频繁,数据在产生、存储、转移及处理等过程中会与多个主权国家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一国对数据不受制约的独占管辖可能会对他国数据权利构成侵犯,数据主权的边界难以厘定,高度不确定的边界进而难以成为国家建立一定数据主权的基础,现有国际法也难以要求国家在领域界限模糊的情况下相互尊重彼此间的权利,可见数据主权化理论违背了主权概念的基本内涵,也不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目前来看,国际社会已经出现了承认一国网络空间享有主权的趋向。2003年联合国信息社会世界峰会通过了《日内瓦原则宣言》,该宣言的第49条第1款明确提出“与互联网有关的公共政策问题的决策权是各国主权” [
鉴于当下数字产业的高度全球化、数据本身的流动性以及日益频繁的跨境转移,一组数据的连结点往往存在于多个国家之内,数据在产生、存储、传输及利用的过程中会与多国产生联系,这无疑大大增加了国家进行有效管辖的难度。如苏格兰足球联盟曾在英国高等法院起诉,指控位于德国和瑞士的两家企业盗用其数据,并将其分别储存到位于德国和奥地利的终端设备上 [
综上所述,就目前的国际环境而言,由于法理与现实层面的种种难题,数据主权在国际法上缺乏现实意义,数据主权化理论仍有许多问题亟待厘清。考虑到建构数据主权这一新兴主权形式需要面临的种种障碍,急于构建数据主权不仅可能无法在法理上自洽,而且可能不利于实质性地促进对一国数据权利的保障。
数据安全始终是我国政府的重要关切,但与此同时,大力发展数字经济以提升综合国力,提升自身在国际数据治理中的话语权也是我国的发展目标之一。我国目前已经完成了数据立法的基本框架,以《网络安全法》《数据安全法》及《个人信息保护法》为基础的数据法体系正在逐步完善。这其中,涉外数据治理部分主要包括数据分类分级、本地化存储和数据出境安全评估三个部分。
数据分级最初规定在《网络安全法》第21条第4项中,要求网络运营者自行采取数据分类分级的措施,并对重要数据进行备份加密,1但并未明确分类分级的标准。《数据安全法》第21条明确建立数据分类分级保护制度,分类分级的标准包括特定数据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重要程度,遭到篡改、破坏、泄露或非法获取利用后对国家安全及公共利益的损害程度等。2此外,从2023年1月1日开始实施的《工业和信息化领域数据安全管理办法(试行)》第8条第2款对数据级别规定为三级,即一般数据、重要数据及核心数据,并在后续的条文中明确了构成这三类数据需要满足的条件,3这对《网络安全法》和《数据安全法》作出了进一步的细化。
《网络安全法》第37条首次提出数据本地化存储的要求,并规定境外转移数据需进行安全评估。4在之后颁布的《个人信息保护法》中,第40条再次确认了数据本地化存储的措施,5用以限制关键个人信息的跨境传输。一方面,数据本地化措施有利于维护我国公民个人隐私权,保障我国数据安全。另一方面,数据本地化措施要求运营商将在我国境内运营过程当中产生和收集到的个人信息和重要数据保留在我国境内进行存储,这有利于我国法院进行司法管辖,增加司法管辖的便利,避免国与国之间的管辖权争议。但过激的数据本地化措施也有可能对数据的正常跨境流动造成不良限制,一定程度上对一国正常稳定的数字经济发展带来制约,如俄罗斯近几年修订的《通信法》等法律 [
2022年,我国网信办发布了《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该评估办法明确规定了四种需要通过所在地省级网信部门向国家网信部门申报数据出境安全评估的情形。6评估内容大体包括出境目的、范围和方式,数据内容、规模、种类和风险,境外接收方资质、义务和承诺以及拟定立的法律文件内容等。2023年网信办又发布了《个人信息出境标准合同办法》,以示范性标准合同的形式指引企业履行个人信息保障义务,该办法明确要求个人信息的处理者在与境外接收方订立个人信息出境合同时,应严格适用该办法,7但也允许在与附件内容不冲突的情况下约定其他条款。8其中第4条则对信息处理者以订立标准合同的方式向境外提供个人信息的条件作出限制。9同时,该办法第5条也要求个人信息处理者在向境外提供个人信息前,应开展影响评估,评估内容与《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规定的相关内容类似。《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的出台解决了大规模个人信息、重要数据的安全出境问题,但是对于出境数据规模不大、不属于关键信息基础设施运营者的其他企业而言仍有缺漏。《个人信息出境标准合同办法》则对此进行了填补。目前我国在数据出境安全领域,《网络安全法》《数据安全法》和《个人信息保护法》构建了基本制度架构,《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和《个人信息出境标准合同办法》等则进一步完善了数据出境安全体系的具体内容,且相互间起到填补衔接的作用。
就目前国际社会来看,数字经济的高质量发展离不开数据的供给与流动,数字大国和一些大型跨国企业在数据的获取、存储、转移与利用等方面占据着越发强势的地位,多国政府和公民均意识到有必要进一步加强对本地数据的控制。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开始呼吁增强国家对数据的管辖能力,各国也在尽可能加强自身对数据的控制。但如前所述,由于理论与现实层面的重重困境,当前构建数据主权仍有许多不合理之处,要将数据作为一种新的主权形式加以对待仍然存在障碍。我国虽然建立起了较为完整的数据规制体系,对完善数据跨境管理制度和推动数据领域国际合作有重大意义,但仍然面临与国际社会进一步接轨以及国际层面并未形成统一数据治理规则的难题。本文认为我国在推动数据治理的过程中,需要平衡好国家安全与经济发展两个方面的需求,有必要重视国家管辖的自我克制,协调好数据国内规制与涉外治理两个层次之间的关系。
强化国家对于数据的管辖和规制,既有利于防止重要数据泄露以维护国家基本安全利益,也有利于一国维护本国公民和企业的数据权益,从而促进数字经济的发展。但由于目前国际社会就何种数据应适用何种规则尚未达成共识,某一组特定数据之上可能存在不同国家间彼此冲突的管辖权。因此,各国均能凭借本国与一组特定数据或紧密或疏远的联系确定自身对其享有的管辖权力,即使在权力的行使上与他国产生竞合或冲突,也会因国际社会中统一判断规则和标准的缺位而难以被评价为不法行为。这种模糊的状态在现实中极易引发国家间的冲突,例如在棱镜门事件曝光后,欧洲法院于2020年7月,以美国未能有效保护欧盟公民数据权利为由,单方废止了双方构建的隐私盾数据跨境机制。部分国家为了应对这一冲突开始频繁采取强力的数据本地化措施,但数据的跨境流动是数字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真正有效的解决方案是要在国际法上厘定数据管辖权分配,划定数据管辖的国家边界。在这样的背景下,有必要分析何种管辖权分配规则有利于我国数据安全与发展利益。考虑到数据主权建构的难度,我国可以明确具体的数据管辖权,即以列举的方式,在法律层面对我国能够管辖的数据类型加以明确,管辖的范围可以包括在我国境内硬件设施上存储的数据、在我国境内进行分析和处理的数据、对我国公民和企业以及向我国境内提供的数据产品等。同时,我国也可与其他国家订立国家间的双、多边协定,共同确定彼此间数据跨境流动的管辖权分配规则,减少管辖争议及冲突。同时,需要意识到一国在推动数据管辖权分配规则建构时,不仅在对他国权力进行约束,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自身权能的行使 [
大量个体信息数据的积聚,不仅涉及到个人权益,而且很多时候会牵涉到公共利益。《数据安全法》虽明确了数据安全的负责主体,由中央国家安全领导机构负责数据安全工作和统筹协调,各地区、各部门、各行业主管部门负责本领域的数据安全,国家网信部门统筹协调网络数据安全与相关监管。10但问题是数据具有极大的流动性和共享性,统一、协调的监管机构将更能够满足数据监管的需要,若各部门各自承担其负责领域的数据安全监管责任,可能会出现管理效率低下、相互推诿、政策矛盾及管理真空等问题,可以考虑将数据领域相关职责统归于一个部门,如欧盟设立了欧洲数据委员会(European Data Protection Board,简称EDPB)管理欧洲数据安全事务。如此,该部门将负责数据法律法规及政策的具体落实、数据安全的风险评估、个人信息出境标准合同审查以及外国有关部门沟通和数据跨境流动治理等多个活动。此外,该部门在适当条件下还可为我国企业与公民就数据跨境流动提供信息上的支持与帮助,如商务部印发的对外投资合作国别(地区)指南,其内容涵盖一国的基本概况、经济概况、投资环境、法规政策等多项内容,并指导企业在当地建立起和谐关系、寻求帮助等,为我国法人与公民在当地开展经贸活动提供了极大的资讯帮扶。
数据跨境流动的客观存在使得一国对某一组数据的管辖不仅要对国内法进行考量,还要考虑到现行国际规则的内容。国内规则与国际规则的良好衔接有利于完善我国的数据治理,积极参与国际规则也能够促进国与国、企业与企业之间的数据流动,建设更为开放的国内市场,并以此促进国内企业更加高效地走向境外市场,推动数字经济进一步发展。关于数据跨境流动的监管以及数据管辖权的分配,我国要积极参与国际规则与标准的构建:一方面,可以基于我国的数据治理经验提出切实可行的中国方案。我国目前已然凭借发达的数字经济产业步入数字大国之列,我国当下数字经济的体量仅次于美国,并领先于世界其他主要经济体 [
随着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尽管各国所采取的措施因国情不同而存在差异,但世界各国均在致力于加快推进数据主权的建构,加强本国对数据的管辖。然而,数据主权与国际法上的国家主权概念并不吻合,数据主权因当下频繁的数据跨境流动而缺乏明晰的界限,无法明确国家权力的行使范围。数据主权这一新兴主权形式也因网络空间主权的存在而失去了其存在的必需性。此外,日益频繁的数据跨境流动导致多国连结点普遍存在,国家间的管辖权无法明晰,极易产生管辖权冲突,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数据主权的现实建构难度。
对我国而言,保障数据安全、维护我国基本利益固然重要,但也应认识到数据主权化理论的不合理之处以及依托领土主权和网络空间主权进行数据跨境流动治理的可行性与便利性。因此,一方面,我国在涉外数据领域应不断进取,考虑将数据监管职责集中于统一的数据安全监管行政主体,积极争取更加具体的数据管辖权,参与国际社会中统一数据治理规则和标准的制定,完善我国数据跨境流动的规制;另一方面,我国在主张数据管辖时也应保持一定的克制,明确自身利益诉求,尊重他国合法合理的数据管辖权,处理好国内法与国际法两个层面之间的关系,并积极结合我国的数据治理经验向国际社会提出切实可行的中国方案。
刘泽宇. 浅析数据跨境流动背景下中国数据治理之策Analysis of China’s Data Governance Strategies in the Context of Cross-Border Data Flow[J]. 争议解决, 2024, 10(04): 125-132. https://doi.org/10.12677/ds.2024.104208
https://doi.org/10.1007/s11023-021-09566-7
https://digitallibrary.un.org/record/753055?ln=zh_CN
https://digitallibrary.un.org/record/3908015?ln=zh_CN
https://www.bailii.org/ew/cases/EWHC/Ch/2010/2911.html
https://unctad.org/system/files/official-document/der2021_en.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