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里》潜行了一条贯穿始终的经济叙事线索,时间上连缀起主人公田庄从出生到离世的四十余载,空间上覆盖了从内地乡村、县城、地级市到改革开放的热土珠三角。通过这条经济叙事线索,可以更加清晰地呈现普通中国人家的起起落落以及个体命运的荣辱悲欢背后的驱动力,为文本的解读增加一个新的维度。 There is an economic narrative thread that runs through In The Misty Mist. It connects the prota-gonist Tianzhuang from birth to death in time, covering the Pearl River Delta from rural areas in mainland China, county towns, prefecture level cities to the hot land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 Through this economic narrative thread, the driving forces behind the ups and downs of ordinary Chinese households and the joys and sorrows of individual destiny can be presented more clearly, adding a new dimension to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text.
《烟霞里》潜行了一条贯穿始终的经济叙事线索,时间上连缀起主人公田庄从出生到离世的四十余载,空间上覆盖了从内地乡村、县城、地级市到改革开放的热土珠三角。通过这条经济叙事线索,可以更加清晰地呈现普通中国人家的起起落落以及个体命运的荣辱悲欢背后的驱动力,为文本的解读增加一个新的维度。
经济叙事,《烟霞里》,岭南经验
Congrong Ye
College of Humanities, Guangzhou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Received: Dec. 25th, 2023; accepted: Feb. 22nd, 2024; published: Feb. 29th, 2024
There is an economic narrative thread that runs through In The Misty Mist. It connects the protagonist Tianzhuang from birth to death in time, covering the Pearl River Delta from rural areas in mainland China, county towns, prefecture level cities to the hot land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 Through this economic narrative thread, the driving forces behind the ups and downs of ordinary Chinese households and the joys and sorrows of individual destiny can be presented more clearly, adding a new dimension to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text.
Keywords:Economic Narrative, In the Misty Mist, Lingnan Experi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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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当向来文风温婉的魏微携长篇小说《烟霞里》突然出现在久违的读者面前,的确给文坛带来了惊喜。不出所料,作品很快开始了对各类荣誉的收割,从人民文学出版社年度二十大好书到入围茅盾文学奖等等。《烟霞里》以1970年出生的女主人公田庄的人生经历,串联起20世纪上半叶以来的解放战争、土改、红卫兵大串联、上山下乡乃至改革开放、香港回归等一系列重大事件,直至2022年田庄的闺蜜们为她编写的《田庄志》大功告成,时间延绵大半个世纪。在空间上,从田庄出生的小山村李庄到少年时期的青浦县城、爷爷奶奶家和上大学的江城,直至读研、定居的广州,以及台北、深圳等等,小说覆盖了从贫困封闭的乡村到发展、躁动的内地城乡、改革开放前沿的珠三角,纵横千里,琐琐碎碎间也泼洒出半个世纪以来大时代下小人物的人生悲欢。普通人的生命史没有宏大叙事的波澜壮阔和荡气回肠的史诗气质,但是一滴水折射出一个大时代,小人物琐碎、平淡的个人史书写,也足以道尽人世的沧桑与无奈,家族的兴衰起落融进历史演进过程升腾起的滚滚尘烟,令人不胜慨叹、唏嘘。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夹杂着个体的轻微与时代之厚重的力作,《烟霞里》甫一问世,立即引起各方关注,有论者热议其70后叙事、编年体个人史、家族史等书写等等各类突破,有学者瞩目其话语内涵的丰富与幽微。细究起来,田庄的个人史,不仅仅是个体生命史,也是中国社会发生进步的变革史。作家一如既往疏离了政治背景,凸显的是家族和个体在和平年代的生命进程和驱动这一进程的宏大的社会经济发展大背景和个体本身源源不竭的物质欲望。从这个角度说,《烟霞里》实际上就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巨大变革史,宏阔而瑰丽;同时也是与宏观经济同频共振的一代人的命运交响。新中国“70后”貌似波澜不兴的代际身影背后始终牵扯着经济这根线索,享受社会经济发展的红利,也品咂着经济大手掌控下的甘苦辛酸。
经济活动是经济叙事之源,是驱动《烟霞里》情节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从1970到2020年,半个世纪历程中的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济领域的巨变影响了每一个角落,家族、个人无不裹挟其中,浮浮沉沉,上演属于各自命运的悲欢。文本以主人公田庄的人生历程为明线,以田庄家族的经济兴衰为暗线,或各自推进,或明暗交错,构成了文本最结实的底色,承托起一部70后中国人的厚重的人生记录。
1970年12月,田庄出生在中国最普通的乡村:李庄。李庄贫穷落后,正值严冬,“黄泥土坯墙,三间茅草屋”( [
金钱和市场经济应该被“看作某种神秘、某种不存在的因素,这种神秘的因素以一种令人痛苦的新方式决定着人们的存在,决定着它要采取的叙述形式。”( [
另一方面,田家与田庄的欲海沉浮,为作家提供了是无穷延展的叙事可能。在欲望的底色中,普通人的编年体有了开阔的言说空间,作家得以从容地挥洒普通人岁月中的点点滴滴,鸡零狗碎,构成了驳杂而丰富、具体的人生长卷,发出足够悠长的感叹。文本前半段,孙月华的经济建设之路是传统的,勤俭节约、左右腾挪终于在县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产,还设法带动亲戚们的脱贫。这里的实际叙事焦点是孙月华,展示的是计划经济时代普通女人的奋斗史;后半段,随着田庄的成长,作者更多地将笔墨集中在她的故事上。田庄的没有太多的物欲,体制内的生活使她避免了赤裸裸的金钱追逐,但是她最终逃不脱为钱所累的宿命,从玩票的写稿到拼命接活儿商业写作。成年后的田庄原本没有大开大合、曲折离奇的人生故事,但经由田庄和她的闺蜜们的视界,文本不时回荡其南粤大地商海潮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经济建设的风起云涌、潮涨潮落具化为一个个现实的经济利益勾连起的个体命运,且最终与孙月华疯狂的经济扩张线索重叠在一起,这使小说最终以人物的悲剧命运收场,戛然而止,余音袅袅。
《烟霞里》以五十余万言的体量容纳下众多社会角色,田庄家族、贫富亲戚、同学同事,更有各种熟悉的或不认识的介入了主人公生活的人物,大多数的人物都成为经济叙事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其中最有个性的人物形象是田庄的母亲孙月华。
孙月华在全书中的地位仅次于田庄,堪称文本前半部的真正主角。孙月华是一个普通人,精明能干且极有主见和执行力,是家族经济建设的主心骨、田家创业的带头人。孙月华的创业史上有三大事件:一是选夫。她一眼就相中了家境良好的回乡知青田家明并成功钓得“金龟婿”,然后不断鼓励丈夫上进,终于得以转正、全家进城彻底甩掉乡下人的帽子,过上了吃公家粮的衣食无忧的生活;二是建屋。进城后的孙月华撺掇着丈夫找地皮、盖房子,从三间正屋开始,不断攒钱、借贷,然后加宽,加高……最后建成九层楼的私房,然后顺利拆迁,赚了一大笔拆迁费;三是雄心勃勃投资各类工程,均以失败告终,债台高筑。终其一生,孙月华搞运输、建厂、开店、招商、修高速路,赚钱的摊子铺得很大,但是繁华一场梦,正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伴随着波澜壮阔的创业史,孙月华表现出鲜明的特点:其一,是爱家的慈母又是暴躁的母老虎,对子女动辄打骂,“绝种、剁头”的恶毒诅咒成为她批评子女时的标配;其二,是重情的女儿又是逐利的急先锋:孙月华对亲戚们各种关照,一心想要先富带后富,“把心、把肉都剜下来给他们吃。” [
作为“一切新的故事、新的关系和新的叙述形式的来源”( [
40多年的改革开放带给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烟霞里》情节与人物的背景是宏阔的,人物命运从新中国成立以前开始展开,尤其突出的是以扎实的叙事对改革开放前后的中国城乡进行的全方位扫描,从江淮地区的山村李庄到县城清浦、地级市江城,从普通百姓到退休官员,从经济匮乏时期到躁动不已的改开40年,作家记录下了中国基层社会在经济大潮中的起落浮沉。相对比内地城乡,文本后半部分关于广东的描述更为写实而用力。从广州到深圳、东莞,都有自己的故事。尤其是改革开放后的广州,从广州火车站、中山大学、从化温泉、白马商场、珠江广场、花园酒店、下渡路、文德路到绿茵阁西餐厅……,都是老广们耳熟能详的去处,双皮奶、姜撞奶、萝卜牛腩、鱼皮、虾蟹粥、肠粉……是国人心中最广式的小吃。《烟霞里》以写实的笔触唤起了世纪之交的广州记忆,勾勒出多层次多色彩的岭南印象。
岭南经验的魅力是神奇的。1984年深圳打出“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惊世骇俗、响彻全国,如此明目张胆为金钱张目,“点亮了”主人公的“眼神”,颠覆了一代人对金钱的认知,也使不断创造经济奇迹的珠三角成为一个传奇。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对于广大的内地百姓而言,世纪之交的广州经验和广东故事既新鲜又神奇,甚至带有某些神秘色彩。在田庄的眼中,广州的魅力“在于活力、独特性”“它自顾自地招摇,爱搭不理,其实也是在撩。它不会主动讨好你,跩得很!很多人跑过来扑它,它难以招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所谓美而不自知。”( [
文本对世纪之交的岭南经验的书写直白又传神。以低调务实为底色的岭南在改革开放时代展现出惊人的经济发展能力,裹挟着欲望与创造的冲劲。作者既书写了1992年8月百万民众怀揣一夜暴富的梦想汇聚到深圳证券公司买新股的混乱与疯狂,也勾勒了“粗得淳朴”的广东暴发户,还有忙着写传记赚外快的文人们,“人人忙着挣钱”“政府就是个大公司,各单位在开小公司,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所谓“抬头向前看,低头向钱看。”的广东做法非但不令人反感,反而“比较人性化,很讨喜”( [
总体而言,经济视域中的《烟霞里》所折射的岭南经验是宏观的,以传神的勾勒为主,突出岭南精神层面的个性特征:低调、务实、包容,作家试图从中揭示岭南经济神话背后的底层逻辑。此外,《烟霞里》中人物形象的广州印象、岭南经验,也更多停留在集体经验的层面,虽然未及呈现更加多元的区域性视角,但也有着近年来罕见的全景式的以广州为中心的岭南书写,彰显了分量十足的情感立场。可以说,《烟霞里》既是《田庄传》,也是经济视域中世纪之交的《广州传》,丰富了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岭南经验世界。
从无到有,从贫寒到富裕,最终回到一无所有、飞鸟各投林,田庄和她的原生家庭的人生轨迹浓缩了无数人的生存历程。写尽一代人繁华与苍茫的《烟霞里》,将芸芸众生或躁动或安稳、或世俗或诗意的人生建构在经济的地基上。在逐利的人生中,有人失落,有人得意,起起落落,兜兜转转。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挑逗起人们的欲望,又暗自规定了最终的去向,人们为之疯狂,又为之绝望。抗争过、奋发过、年轻过、得意过的种种人,都摆脱不了这只手的操控。正如多年前马克思的判断:“宗教、家庭、国家、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 [
本文为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发展“十四五”规划课题成果(文学经济学视域下新时期岭南文学经验研究2021GZGJ246);广州市2023年度质量工程建设项目成果“中国当代文学”(2023KCSZ010)。项目资助:广州大学荔湾研究院。
叶从容. 经济视角中的《烟霞里》Research from an Economic Perspective about In the Misty Mist[J]. 世界文学研究, 2024, 12(01): 48-52. https://doi.org/10.12677/WLS.2024.12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