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库塞及其代表作《单向度的人》立足于对极权社会下“人的生存结构层面的异化”的批判,提出了大量关于人类生存境况的思考以及人类解放的自由思想,披露了发达工业文明下的极权社会对于人类自由的压抑与欺骗,本文旨在从单向度理论出发,通过揭示人类社会由物质匮乏走向自由匮乏,并发展为极权社会的原因,从而总结出极权统治的特征,推论出马尔库塞对于自由社会的表述线索和规定性设想。 Based on the criticism of the alienation happened to human’s survival structure in the totalitarian society, Marcuse, in his book “One Dimensional Man”, pointed out a wealth of reflection for the living conditions and liberation of contemporary people, revealing the oppression and deception of human freedom caused by the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 Taking “One Dimensional Theory” as a reference, according to uncover the reasons why human society moves from “material deprivation” to “freedom deprivation” and finally develops into a totalitarian society, this paper mainly summari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otalitarian rule, and deduces Marcuse’s prescriptive assumption for a free society.
——基于《单向度的人》对极权社会的批判
周子豪
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湖北 武汉
收稿日期:2018年11月7日;录用日期:2018年11月22日;发布日期:2018年11月29日
马尔库塞及其代表作《单向度的人》立足于对极权社会下“人的生存结构层面的异化”的批判,提出了大量关于人类生存境况的思考以及人类解放的自由思想,披露了发达工业文明下的极权社会对于人类自由的压抑与欺骗,本文旨在从单向度理论出发,通过揭示人类社会由物质匮乏走向自由匮乏,并发展为极权社会的原因,从而总结出极权统治的特征,推论出马尔库塞对于自由社会的表述线索和规定性设想。
关键词 :单向度,技术理性,极权社会,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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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曾将人类由必然走向自由的历史进程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前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对“自然界和人类共同体”的依赖阶段、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对“商品与物”的依赖阶段以及共产主义社会中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阶段。而笔者认为,《单向度的人》正是立足于上述第二与第三阶段之间的某一节点,揭示了技术理性在提高社会生产力的同时,也沦为了极权主义者的统治工具,并最终导致了“技术异化”的产生,使人类社会在摆脱了“物质匮乏”的阶段之后又转入了“自由匮乏”的阶段。
马尔库塞认为,现代人不自由的根源在于社会中“单向度现象”的形成,而单向度现象的产生则应归因于技术理性的异化。对于“技术理性”这一概念,马尔库塞始终持一种矛盾态度,一方面他认为“机械化和标准化的工艺程序可能使个人的精力释放到一个未知的、超越需要的自由领域。人类生存的结构本身就会改变;个人将从劳动世界强加给他的那些异己的需要和异己的可能性中解放出来。” [
同传统社会的统治形式相比,极权统治具有两个“新特点”,其一则是对于人类自由的全面侵占。在深度上,极权主义更加注重对人精神层面的清洗和操控。笔者认为,就其“不自由”的程度而言,哪怕是与奴隶社会中的奴隶相比,极权社会统治下的人民也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在奴隶社会,尽管奴隶们被剥夺了人身自由和权利自由(这里指行使权力的自由),却始终保留了心中的一片净土——精神自由和思想自由。这种现象出于以下两点缘由:首先,从主观上,由于当时科学水平和认知水平的限制,统治者缺乏系统有效的统治意识。他们没有意识到,相对于对社会物质财富的控制而言,对被统治者实施精神上的操纵与控制是更为有效和更为深入的统治方式。其次,即使具备了客观的技术条件和理论作为支撑,统治者们也由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性和生产力的落后,无法通过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中的技术协作来完成对人精神上的操控。而这两点对于发达工业文明下的极权社会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在广度上,极权主义将其统治范围不断扩大到社会的每一个现存领域中,如果说传统统治的范围仅仅局限于政治领域,那么发达工业文明下的极权社会则在此基础上,还将它的触角伸向了经济、文化、思想等领域,其中,对经济的操控是其统治的基础和核心,它通过对人的物质层面的不断满足和对技术理性的异化,使工具理性战胜价值理性,人民因而丧失了对虚假需要的批判与反思。
极权统治的第二个“新特点”,在于其控制形式的隐蔽性和不易察觉性。极权统治者们看准了人民群众对于自由的渴望与追求,于是投其所好,慷慨许诺,描绘出一个无比自由的蓝图,以巩固自己的权力与威望。于是,自由成了“虚假的自由”,因为“自由选择主人的自由并没有使主人和奴隶归于消失” [
不难看出,极权社会是一个自由匮乏的社会,而单向度现象,则是极权社会发展的必然后果。这是因为,其内在矛盾——“一是使技术合理性完善化的趋势,一是在已确立的制度内加紧遏制这一趋势的种种努力” [
极权主义特定的政治谋划和技术理性的异化通过对人内心的否定性、批判性和超越性维度的压制和剔除,使人不能也不敢从本质上去想象一种与当下不同的生活。而这种单向度现象正是现代人不自由的根源。“健全的人和健全的社会都应内在地包含有两个相对的‘向度’,即认可的‘肯定性向度’和批判的‘否定性向度’,两种向度的存在使人成为一个有觉悟力、有创造性的理性主体,使社会成为一个具有包容力和内生力的活动场景。” [
1) 可以获得的自由时间
在展开论述之前,一种错误的认知应当被澄清,即把“自由时间”等同于“闲暇时间”。马尔库塞在书中的一条注释中写到,“‘自由’时间并非‘闲暇’时间,后者盛行于发达工业社会,但就它受商业和政治支配而言,它是不自由的。’” [
在极权社会,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作为完全对立的两极而存在,二者都受到社会的管理约束,同样进行着“零和游戏”的博弈,即在社会总时间恒定的前提下,劳动时间的延长必然意味着自由时间的缩减。而在自由社会中,二者找到了自身的同一性,因为在这里,劳动时间就等于用来休闲、发展和实现自身类本质的自由时间,劳动的目的不再是为了顺应社会的虚假需要和统治者的意志,而是出于对劳动本身的向往和追求。
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的这种对立是由于劳动被赋予了不同的层次和规定性所导致的。吴宏政教授在其论文《劳动在什么意义上才是“生活的第一需要”》中对这一“不同”做出了详尽的论述,他将马克思的“劳动二重性”理论延伸为“劳动双重性”理论——将劳动再区分为作为“谋生意义”的劳动和作为生活第一需要的“生活意义”的劳动,认为“马克思的‘劳动的二重性’概念,可延伸形成一种新的符合马克思思想的观点,即人的生命的本质的双重性是‘自然生命’和‘类本质’的统一。正是人的生命的本质的双重性,与劳动的双重性即作为‘谋生的手段’的劳动和作为‘人性的目的’的劳动有紧密联系。” [
2) 可用于满足个人根本需要的商品、服务设施的数量和质量
这是自由在社会层面的体现。极权社会之所以是一个自由匮乏的社会,正是“因为,‘极权主义’不仅是社会的一种恐怖的政治协作,而且也是一种非恐怖的经济技术协作,后者是通过既得利益者对各种需要的操纵发生作用的。当代工业社会由此而阻止了有效地反对社会整体的局面出现。” [
既然一个国家的自由程度取决于对人的根本需要(真实需要)的满足,那么该如何判断一种需要是真实的或虚假的则至关重要,马尔库塞进而提出了二者的评判尺度,并认为这一尺度的内容及其客观性是一个历史范畴,这是因为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两个概念在历史进程中始终处于不断运动、变化和发展的状态,因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二者具有不同的界定标准,而且对两种需要的满足程度也受制于当时的社会生产力水平等客观因素。但即使是这样,马尔库塞还是从历史长河的各个具体时期中抽象、总结出一条具有普遍概括性的标准:即“最充分地利用人类现有的物质资源和智力资源,使个人和所有个人得到最充分的发展……根本需要的普遍满足和辛劳、贫困的逐渐减轻成为普遍有效的标准。” [
虚假需要对自由的破坏性作用在这里显露无疑,它使自由成为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死循环”,因为“发达工业社会的显著特征是它有效地窒息那些要求自由的需要,即要求从尚可忍受的、有好处的和舒适的情况中摆脱出来的需要,同时它容忍和宽恕富裕社会的破坏力量和抑制功能。” [
3) 能够理解和实现各种自我决定的可能性的才智(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
这是自由在个人层面的体现。马尔库塞认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个人,除了社会为其提供的自由时间和对其根本需要的满足以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什么是真正适合自己的发展,以及如何实现这一发展,具备独立的否定性思维,并对事物保有批判性的内心维度以及双向度的思维方式和思维逻辑,而这种思维方式和思维逻辑则取决于社会在文化、语言、主流逻辑等领域对人所施加的影响。
第一,自由社会在其文化领域中应表现为高层文化的复归。在极权社会中,高层文化本身所固有的否定向度——与社会现实相对抗的批判性与超越性特征——反而成为了它的原罪。这一特征本可以是实现人类自由的批判性武器,但它遭到了统治者主观性的强制改造,变为一种堕落文化并通过文学艺术和爱欲的“俗化趋势”表现出来。文学艺术中那些曾经用来表达否定、超越、批判的因素不是在通过改头换面的方式苟且偷生,就是正在被技术理性的统治力量所清除,于是它们开始在日常生活中寻找栖身之所,最后沦为社会中屡见不鲜的商品和服务设施,因为极权社会“清除双向度文化的办法,不是否定和拒斥各种‘文化价值’,而是把它们全部纳入已确立的秩序,并大规模地复制和显示它们。” [
第二,自由社会在其话语领域中应表现为辩证语言的普及。同“高层文化”的遭遇一样,语言也被剔除了用以表达否定、超越、批判的因素,成为了单向度的语言。这种语言势必会“使事物与其功能相等同”,出现话语领域中的操作主义特征,事物的意义也因而被封闭在指称这一事物的语词中而得不到发展,“名”与“实”之间的矛盾不是被解决而是被压制,于是话语领域中的对立面被调和,抗议和拒绝被消解其中,语言成了极权主义者的统治工具。这种“奥威尔式的语言”,造成了语言表述上的混乱,并被统治者大批量的复制和再生产出来并加以无休止的重复,进而输送到大众的思维逻辑当中,内化为他们的潜在性意识。此外,极权主义的语言具有一种特殊的句法结构,“它们共同拥有一种叠进和省略的句法,此种句法创造出把有慑服力的、僵硬的具体性强加给自身的凝固形象,从而切断了意义的发展。” [
第三,自由社会在其思维领域中应表现为辩证逻辑对形式逻辑的取代。形式逻辑作为极权社会的统治逻辑和技术理性得以建构的基础,使人们在摆脱物质匮乏的同时,也成为了技₈术的奴隶。形式逻辑打破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平衡与统一,用逻各斯取缔了爱洛斯,从而将历史的辩证法以及对现实的颠覆性力量从社会的思维领域中清除了出去。因此,事物的实存和真理之间、事物的显相本相之间不再对立,思想变成了“纯粹的思想”。“可见,在形式逻辑中,思想与现实脱离,双向度中的自由向度被消解,变成了只有现实存在的向度。这导致的结果是,潜能与现实、本相与显相、必然与应然之间的否定性和对抗性力量不复存在。” [
周子豪. 浅析马尔库塞的自由观The Analysis of Marcuse’s Freethinking[J]. 哲学进展, 2018, 07(04): 56-62. https://doi.org/10.12677/ACPP.2018.74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