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功能是一种高级的心理技能，由工作记忆、抑制控制、认知灵活性等一系列的心理活动过程组成( Johnson, 2012 )。孤独症特质个体在执行功能(Executive Function)发展上存在不同于典型发育个体的表征( Chevallier et al., 2013 ; Han & Chan, 2017 ; Kercood et al., 2014 ; Macizo et al., 2016 ; Uddin, 2020 ; Vogan et al., 2014 , 2018 , 2019 ; Wang et al., 2017 ; Worsham et al., 2015 ; Xiao et al., 2012 ; Yerys et al., 2012 , 2015 ; Yi et al., 2012 )，并且这些表征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引起其社会认知和社交障碍、刻板和重复的行为模式以及生活方式特别化( Benallie et al., 2021 ; Demetriou et al., 2018 ; Lai et al., 2017 ; Leung et al., 2016 ; Xie et al., 2020 )。双语者的语言习得、语言熟练程度以及语言转换都与个体的执行功能发展密切相关( Kapa & Colombo, 2013 ; Prior & Gollan, 2011 ; Singh & Mishra, 2013 )。研究发现，双语学习及使用有助于典型发育个体的执行功能发展( Anderson et al., 2021 ; Bialystok, 2017 ; Esposito et al., 2013 ; Janus & Bialystok, 2018 ; Jia, 2022 ; Li et al., 2023 ; Xie et al., 2021 )。近年来，众多孤独症特质个体接受了二语学习成为了双语者，然而，孤独症特质群体作为“神经少数群体”，具有独特的思维方式、感知方式和学习方式，双语经验如何引起神经变化影响孤独症特质个体执行功能的发展尚不明确。在此将基于神经多样性理论，结合孤独症特质群体执行功能的独特神经表征，探讨双语效应在孤独症特质个体中的作用，以期为针对孤独症特质群体的行为训练和神经调控提供理论依据。

相较于单语孤独症特质个体，双语孤独症特质个体在执行功能发展方面存在一定的优势( Gonzalez-Barrero & Nadig, 2017 ; Kašćelan et al., 2019 ; Montgomery et al., 2022 ; Peristeri et al., 2020 ; Ratto et al., 2020 ; Romero et al., 2023 ; Sharaan et al., 2021 )。 Gonzalez-Barrero和Nadig (2017) 研究了双语孤独症特质儿童的认知灵活性，发现他们在计算机化维度变化卡片分类任务(Dimensional Change Card Sort, DCCS)中的表现优于单语孤独症特质儿童。在工作记忆领域， Peristeri等人(2020) 通过n-back范式比较了7~12岁的双语和单语孤独症特质儿童及典型发育儿童的表现，结果表明，双语孤独症特质儿童在任务准确率和反应时间上均优于单语孤独症特质儿童和典型发育单语儿童。 Sharaan等人(2021) 的一项研究招募了27名年龄在5~12岁的双语孤独症特质个体，这些双语者在家中或学校的每种语言暴露程度均超过20%，每种语言的主动口语表达比例也超过20%，且对每种语言的熟练程度均高于20%。研究结果表明，双语孤独症特质个体在持续注意力方面表现出明显的优势。 Montgomery等人(2022) 使用停止信号范式和Flanker范式评估双语对孤独症特质个体抑制控制能力的影响，发现双语接触的程度能够显著预测孤独症特质个体的任务表现，即双语接触程度越高，任务表现越好。此外， Ratto等人(2020) 通过家长报告的方式调查了孤独症儿童的执行功能和社交能力，结果发现双语孤独症儿童的父母报告他们的孩子在执行功能问题和重复刻板行为方面的困扰较少。 Romero等人(2023) 使用学龄儿童执行功能行为评定量表第二版(BRIEF-2)评估了单/双语孤独症儿童的执行功能，发现双语孤独症儿童的父母报告他们的孩子在抑制控制和认知灵活性方面表现更强。同样， Kašćelan等人(2019) 对小学阶段儿童的孤独症特质与双语能力的关系进行了探讨，发现单语儿童的孤独症特质得分显著高于双语儿童。

这些研究表明，双语经验可能对孤独症特质个体的执行功能发展产生积极影响，尤其是在认知灵活性、抑制控制和持续注意等方面。这可能是由于双语孤独症特质个体在多任务处理和认知资源分配上更具适应性，双语经验潜在促进了神经和认知的发展。

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研究者们利用多种神经影像技术已经深入探索了典型发育双语者执行功能相关的神经机制( Abutalebi et al., 2012 ; Anderson et al., 2021 ; Barac et al., 2017 ; Bialystok, 2017 ; Jia, 2022 ; Kwon et al., 2021 ; Li et al., 2023 ; Luo et al., 2019 ; Sun et al., 2019 ; Tao et al., 2023 ; Xie et al., 2021 )。 Barac等人(2017) 采用事件相关单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s, ERPs)技术探讨了单语和双语儿童在不同难度的执行功能任务中的神经机制。研究结果发现，双语儿童在高难度的Go/No-Go任务中表现出更大的P3波幅，以及更短的N2和P3潜伏期，且这些神经指标与双语儿童更优的行为表现相关，表明双语有助于提升执行功能的发展。类似地， Tao等人(2023) 通过ERPs技术研究了情绪干扰条件下双语经验对执行功能的影响。研究发现，熟练双语者在执行功能任务中N1波幅显著小于非熟练双语者，这表明双语经验在有情绪干扰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加速对刺激的选择与加工处理，进一步支持了双语优势的存在。

在利用MRI开展的研究中， Luo等人(2019) 通过定量磁共振成像(quantitative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qMRI)技术探讨了双语学习对人脑微观髓鞘水平结构的影响，发现双语学习会引起个体左侧额下回的显著性微观结构变化，该区域在语言处理和执行功能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 Abutalebi等人(2012) 结合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fMRI)技术和结构性磁共振成像(structur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sMRI)技术，发现双语成年人在Flanker任务中背侧前扣带回皮层的激活比单语成年人少，且这种激活与局部灰质体积呈正相关。 Bialystok (2017) 的fMRI研究进一步指出，双语者相比单语者在前扣带回这一负责冲突检测和解决的核心区域激活较少，但前额叶区域的激活程度更大，反映了双语者在语言任务和任务转换过程中神经资源的重新分配。 Jia (2022) 的fMRI研究则表明，双语熟练程度越高，双语者在与执行功能相关的右前扣带回皮层、左岛叶和左侧颞上回的激活更弱，显示出双语者在执行任务时更加高效的神经表征。 Comishen和Bialystok (2021) 结合fMRI技术，使用四种不同难度的n-back任务对成年单语者和双语者的工作记忆进行研究，发现双语者在完成任务时领域一般性多需求网络(The domain-general multiple demand network)的BOLD信号比单语者更强，这种神经反应与更好的行为表现相关。同样地， Anderson等人(2021) 在65~80岁老年人中进行了n-back任务和fMRI的结合研究，结果表明双语者在认知要求更高的2-back任务中表现优于单语者，且前额叶区域的激活更少。该研究还发现，双语者的左颞上回和左额下回的灰质体积较大，双侧放射冠的白质完整性更高，左侧颞下回的白质密度也更大，这些大脑结构特征可能是双语者保留执行功能完整性和实现脑区间有效交流的优势所在。此外，有研究者通过原理相似的功能性近红外光谱技术(functional near-infrared spectroscopy, fNIRS)对比了双语儿童和单语儿童在完成DCCS任务中的大脑反应，发现双语儿童在前额叶区域的激活明显更大，且这种激活与双语能力显著相关，进一步支持了执行功能中存在双语优势( Xie et al. 2021 ; Li et al. 2023 )。

在大脑功能连接研究中， Sun等人(2019) 采用静息态功能性磁共振成像(resting-state fMRI)技术，探讨了第二语言水平对执行功能网络内部功能连接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与低水平双语者相比，高水平双语者在与认知灵活性相关的左侧前扣带回皮层以及与抑制控制相关的右侧额中回的静息态功能连接(resting-state functional connectivity, rSFC)较弱。而 Kwon等人(2021) 在一项关于儿童工作记忆的大样本全脑功能连接研究中发现，相较于单语儿童，双语儿童在完成工作记忆任务时，左侧枕叶与右侧皮层下区域的功能连接更强。此外，在静息态下，双语儿童的前额叶与枕叶之间的功能连接明显更强，表明参与执行功能的大脑区域和负责语言加工的脑区之间的连接更强。

这些发现揭示了执行控制功能的大脑区域与语言控制相关区域之间的显著重叠。因此，学习和使用双语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对执行功能的强化过程。在执行功能任务的评估中，双语个体相较于单语个体表现出较少的脑区激活，展示出了显著的双语效应。但是，双语效应在多元神经类型的表征可能存在异质性。

从神经多样性视角出发，双语经验被认为对孤独症特质个体的执行功能产生独特影响。双语孤独症特质个体在处理复杂信息、任务切换和抑制不相关信息方面展现出与典型发育个体不同的加工效果，这种差异性可能源于孤独症特质个体独特的执行功能神经机制。双语环境中的频繁认知负荷和语言选择，为孤独症特质个体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认知训练平台，有助于提升其执行功能的表现，还可能促进其神经网络的灵活性与适应性发展。

孤独症特质个体的特异性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使他们较难融入典型发育群体的教育、工作和生活环境，但这一特异性实际上是人类进化过程中产生的自然变异，是人类群体适应性发展的一部分( Andreou & Skrimpa, 2022 ; den Houting, 2019 ; Masataka, 2017 ; Silberman, 2017 )。我国历来倡导以人为本，高度重视孤独症特质个体的发展。在当前大力推行的融合教育中，必须摒弃仅从典型发育个体的角度理解和解释孤独症特质个体认知与行为的固有思维定式，转而从神经多样性的视角出发，尊重并重视孤独症特质个体的认知特异性。教育实施过程中应结合孤独症特质个体的神经发育特点，制定相应的引导和培养策略，以最大化发挥他们的个体优势。在这一背景下，进一步研究孤独症特质个体在执行功能方面的双语效应显得尤为重要。双语经验对孤独症特质个体的执行功能的潜在影响，不仅为理解其认知发展的多样性提供了重要线索，还为融合教育中的个性化支持提供了依据。

山东省高等学校“青创团队计划”团队(2022RW019)。

^*通讯作者。